王鳳儀言行錄

 

疾病只是某种器官的病变吗?医学包治百病吗?

为医者如何看待医术的盲点,是否该做点什么?

儒家的“忠孝”到底指什么?如何解读《论语》?

何为“善”,如何做个善人?

世上竟能有这样一本書麼—它对上面的“毫不相干”的问题都能予以启迪,它还必须没有板着面孔的说教,能提供切实可行的建议,并足以影响我的生命轨迹,读着又亲切……《王善人行谊选辑》就是这样一本书!

王善人名树桐,字鳳儀,生于一八六四年,遼寧省朝陽懸人,幼时家贫失学,以牧牛做工为生,天性淳厚,颇知孝悌。三十五歲,闻大善士杨柏宣讲善书,(当时一些有德行的知識分子用“说書”的形式给老百姓讲解做善事的道理,使未進过学堂的人也能了解善法,以淳民風。)因悟“贤人争罪,愚人争理”(后文详解),遂痛悔己过,身患十二年的瘡痨,一夜之间,霍然痊癒。同年五月,王善人感世人,男不忠孝,女不贤淑,世風难挽,乃萌厭世之念,绝食五日,突生灵感,認為徒死無益,應先盡孝,然后立志勸世化人。(此事怕是孔子也行过,否则怎么会说:“吾嘗终日不食,终夜不寝,以思,無益,不如学也。”)同年十月楊善士,误陷朝陽府獄,善人效法“羊角哀捨命全交”故事,誓死前往营救。途中夜间忽现光明,宛如白晝,豁然徹悟,明心见性。三十八歲十月,父死守墓三年,洞悉性理療病法,講病化人,颇著成效,創造了古今罕有之奇迹。之后,全力倡辦男女義学,终其一生共创办六百多所男女義学,遍及三分之一个中国。当时均以“王善人”称之。

像《论语》等许多聖贤書一樣,聖贤的言行是由其弟子而非本人记载的。此書非善人親筆.每一小题目下的第一句都是“我聽王善人这样说过”,以示其傳自善人本人,源流纯正。

王善人是如何以自己的行为解释“仁義”的呢?書中寫道:善人做工從不争工價,给多少算多少,幹活还特别賣力。这样一来,開始时工價似乎少些,到第二年就高许多。善人常想,我这样瘦,東家给这许多人工,还真不少!

善人说:我说我行过君臣道,你们以为奇怪吧?人都把書上的字看死了,其实道是活的,凡俩个人在一处,就生出一条道来.就拿我来说吧,我给人家幹活,我就是臣,東家就是君。世上的事,無論大小,都是一个理。我病倒时请雇了一个人.講好工價一百吊,我又另外多给三十吊说:“这三十是心力钱.我的牲口農具盡管用,我为的是不管你。”我这样做,正是行的“体群臣”的道。这也是“君为臣綱”的作法。

细讀全書,發现此處的“凡是两个人在一处,就生出一条道来。”是说:两人相遇,必然產生出一种關系来,同时这关系的本质中也蕴涵着处理好此关系的最好的办法。这关系、这办法就是善人所说的“道”。这是儒学“君君、臣臣、父父、子子”的很好的解释。儒家的本质,就是处理好人与人之间的关系。當長工和顧人做工,在那个时代是很平常的事,可當好東家和伙计,同樣需要智慧。善人说得好:“世上的事,無論大小,都是一个理。”如孔子所说“仁遠乎哉?子欲仁,斯仁至矣”互参。善人曾说:“道是行的,不行總不知‘道’啊!”“人只知道读書要多,要熟,不知照書上说的去實行。就像熟记地圖,知道各地方位,没有親臨其境,又怎能看见盧山真面目呢?又像看熟了菜谱,没有实際吃过,又怎能嘗得真滋味呢?”“我雖是个極蠢笨的人,没念过書,可是聽人講一个字,我就行一个字,在加上格物的工夫才贯通了的。”善人是以所行,而非所言,教化世人。正應了孔子曰:“古之学者为己,今之学者为人。”(《颜氏家训》釋曰:“古之学者为己,以補不足也。今之学者为人,但能说之也。”)善人自称没念过書,尚且学得真、行得切,識文断字、讀着大学的,我又做得如何?反思后,才惊異地發现:关于仁,关于善,我并未学以致用,也就是还未学得一个字!今后應如何?不能再学葉公好龍,要做善人那樣“極蠢笨的人”,谨行其道。

王善人又是如何行孝道呢?

王善人说:“小时候,我妈给我做肚兜,弟弟非要不可。妈不肯给,惹得吵吵闹闹。我对我妈说:我不爱肚兜,给弟弟好了。心裡暗自立志—我一輩子不带肚兜,因为它使我妈為难過,流过眼淚。”

想起自己從小到大,無数次令父母“为难,流过眼淚”,無数次傷害最親近的人,却從未“暗自立志”,这全書的第一页,便讓我流淚,也讓我確認这是本真正的善書。因为父母恩重难报!

王善人十八歲當小工时,受一个伙计的欺负,善人不理。另一个伙计抱不平,當眾说:“王老二(善人行二),你太老實了!你不用怕,和他鬥一鬥,我幫你。”王善人说:“我哪是怕他呢?我离開家好幾十里,在这幹活(做工),我好好地做活,我妈妈還掛念我呢!若再和人打架,萬一傳到我妈耳朵裡,媽媽就更不放心了.我是怕我妈惦念我,着急上火,才学老实,我哪是怕他呢?”欺负善人的人聽了,當时就面红耳赤的,以后再不欺负善人了。

这就是“百善孝为先”的含義吧。善人是孝子,愿做母親所喜欢的事,而母親最喜欢的,當然是兒女做个好人,过得幸福,所以善人能行忍讓,谦恭待人,日后行善濟世。善人的母親临终时,对善人講了家族的善恶之行,勸王善人多做好事。把“积善之家,必有餘慶;積不善之家,必有餘殃”的道理,讲得明白。最后,善人的母亲说:“我有你这樣的兒子,我很放心。”说罷,含笑去世。善人能讓母亲安心,此为至孝。后来,善人与四弟一起过,帮弟賺钱、娶妻,而四弟一直不务正業,别人劝善人分家算了。善人说:“我只知他是我妈最疼的老兒子,别的事都没放在心裡。”这就是由孝生悌。善人還赡养爺爺。他说:“當初我妈不留我爺,我爹不講话,是丢了夫綱,我这样办,把爹妈的罪都贖回来了。现在的人,知道爹妈有过,就隐瞒起来,不知替老人赎罪,正是陷親于不義,才是不孝。”《論语》有云:“孝悌也者,其为仁之本與?”善人的行为,是这句名言最好的註脚。

王善人倫理療病是怎样一回事呢?

王善人对世间的事,認識得很清楚,就比别人想得多。“因为愤世嫉俗,所以一面做活,一面生气。常生气,二十四歲起,肚皮上長了瘡,二十九时病已很重,后经医治,却留下了病根。”善人三十五时,去聽講善書“雙受誥封”(三娘教子),知道了三娘与小東人不和而吵嘴,又各自認错、言歸于好的善事。善人奇怪,“他们娘俩,不是在吵嘴吗?怎么又都各認‘不是’呢?”想来想去,明白了:怪不得人家是贤人,贤人争“不是”,愚人才争“理”呢!(贤人争罪,愚人争理)怪不得自己是愚人。大声斥责自己,又痛哭悔过。第二天,善人肚皮癢,發现十二年的瘡痨,一夜竟痊癒。于是善人悟出,人若把过悔真了,就会好病。以后,善人给人講病,講倫理,讲孝悌,讲做善事,活人無数。这倫理療病,啟發我们中医講七情致病是有道理的,甚至七情的力量,比我们想像的还要大得多。還有些疾病,是要靠病人行为的改善,才可能好轉的。后來,王善人創办女義学。善人说:“现在最好是办女义学。因为婦德女道,早已失傳。一般的风俗,大都是重男轻女。周有三母,才生出聖帝名王。女子不读書,怎能明理.不明理,怎生孝子贤孫?将来,女子也能做官治国。”后来,男女義学大興,善人对女子的预言,今已应验。看来在近代,中国文化本身就有廣興教育的因素,中国自己就有王善人这樣高瞻遠瞩的偉人,從前,我竟以为中国近代的文明,全都是舶(外國)来的。办義学,其实也是善人为百姓治病之一法,欲治其身,先治其心。道德淪喪的今天,捨弘道而利生,难。治疗我们自己身心的疾患,捨孔子、善人诸聖贤所开良方不服,难。

王善人还有许多教導与行为,但不容详述,讓我们体会善人下面的话,有助于理解善人因何而能行人所未行,有助于我们去躬行善人的足迹。

人人有个我,只要把我的良心翻过来,拿爱我肉体的心,爱父母妻子兒女。以为己的心。为人能敦倫盡道,笃信宗教的人,就能弘道利生。将来大道弘开,全球受福,大同世界,定能造成。

第一章 王鳳儀善人的童年(1864~1876)

清同治三年(1864年) 十月初三 日子时王凤仪善人诞生。

一、 身世

王公鳳儀,諱樹桐(1864~1937年),清直隶省朝陽府,城南一百五十里雲蒙山前,樹林子村人。原籍河北省密云懸石匣镇,蒙族。九世祖遷居朝陽。父清和公,母為李太夫人,弟兄四人,鳳儀公行二,世人称之谓王老善人。我聽王善人这样说过:我的家鄉,窮山恶水,地瘠民贫。小时候家贫,没念过書,我是个愚人。

清同治十二年(1873年)王善人10岁

二、 讓肚兜

王善人天性淳厚,遇事总是为人着想,從小就很有孝心。從讓肚兜(又名腰子)这件小事,就可以看出来。我听王善人这样说过:我妈看我赤身露体的,给我做了个肚兜遮羞。我三弟和四弟看见了,就非要不可。我妈又不肯给他们,惹得吵吵闹闹。我就对我妈说:“我不爱戴肚兜,给弟弟好了。”心裡暗自立志—我一辈子也不戴肚兜,因为它使我妈为难、流过眼淚。 

第二章 傭工(1877-1892)

清光绪三年(1877年)王善人14岁,至光绪五年(己卯、1879年),王善人16岁,为人牧牛三年。

三、 放牛

我听王善人说过:我是極愚極笨的人,又没念过書,家裡有些山坡地,因为缺少糞土,打的粮食很少。我十四岁那年,就给村東头王树德家放牛。我上工时,東家(顧主)吩咐我说:“你每天上山放牛,要把牛放饱了,飲好了水。當心不要叫牛吃了人家的莊稼。晚上再烧好这十二鋪火炕,關好鸡架和猪圈的门。”

我就照着東家吩咐的话,每天上山放牛。我不和别的放牛人在一起放,因为他们把牛圈在一处,就只顧自己去玩耍,也不管青草好坏,一有牛跑出圈,就拼命毒打,都有打断腿的。也有牛把牛抵伤了的,傷口化膿長蛆,还有,因为牛吃不饱生病死的,看着实在不忍心。我專找草好的地方去放。给牛饮水的时候,饮完了不叫牛跑,怕它患了水受病。冬天生牛犢(小牛)时,晚上我把牛犊抱到伙房(農家工人住的房屋)炕上,怕它冻死。所以我放的牛都吃得肥胖,毛色油光水滑的,生的小牛犊也没有损伤。我常说:“因为有牛,東家才给我们饭吃。若是不爱護牛,就太没有良心了!”

我燒这十二铺火炕时,总是留心考查,哪一铺炕,犯什么风,刮什么风的时候倒烟,随时修理。東家告诉我,冬天每铺炕,烧两捆秫秸(高梁杆)。我在天暖时烧小捆,天冷时烧大捆。老人住的炕,总是燒大捆,烧完了炕,把烧火门堵住,不讓冷风吹進炕洞裡去,好保住暖气。凡是東家吩咐我做的事,我都盡心竭力地去做,不讓东家分心。我满工时,东家对我说:“你做的太好了,你真忠诚可靠,将来一定能成人。”

四、孝心

王善人说过:我放牛时,每逢年节回家,我妈总给我留些好吃的东西,我都不肯吃。我对我妈说:“东家给吃的东西,咱家裡都没有,我吃得太饱了,一口也吃不下去。给弟弟们吃吧。”因为我年纪小,在外给人家放牛,我妈本来就不放心,怕我在外吃不饱、睡不好。若是在我妈面前狼吞虎咽的,不是更叫我妈不放心么?我才一口也不肯吃,好叫我妈放心。

我家裡窮,弟兄又多,我妈给我们做鞋,很困难,哥哥弟弟们,又都争着要新鞋穿,因此,我就天天光着脚上山放牛。有一天,东家叫我去给親戚家送礼钱,我本想回家去拿鞋,又怕我妈为难,就光着脚去了。第二天回家和我妈一说,我妈说:“你不穿鞋,就到亲戚家去(王树德是善人的族兄,所以王树德家的亲戚,也是善人家的亲戚),不是叫人家笑我么!”我才知道错了。

小时候,有一天,祖母在田间幹活(割大烟),叔伯姐姐和祖母吵罵,伯父在旁邊聽着,并不管教自己的女兒。我想,兒孫出生的时候,亲友都道喜,可像我祖母,得了我伯父,和我叔伯姐姐那样的兒孫,又有什么可喜的呢?

在家时,天天聽兄嫂口角,心裡非常厭恶,感到很苦恼,便暗下决心,非逃跑不可。叨咕(自言自语)多次,妈妈知道我言出必行,便大哭起来。我知道有傷母心,便立刻给我妈叩头,安慰我妈说:你老放心吧:我绝不跑啦!

清光绪六年(1880年)王善人17岁

五、学做活

王善人说过:我十七岁那年,在家学作活(种田),有一天跟我爹鏟地(锄田),我问我爹说:人们辛辛苦苦地过家,还有个头(有完)没有?我爹说:过家还有头吗!我爹一邊鏟地,一邊和我闲谈。講起人生过日子的事,他老说:“我们朝阳人,每人有五畝地,就保住命了。”當时我便暗自立志,决不多贪求。

清光绪六年(1881年)王善人18岁

六、爱物

王善人说过:有一天,我上树林子裡去,找镰刀把(柄),找了老半天,也没找着。四弟问我:“你做什么去了这半天?”我说:“我想找个镰刀把,到底没找着。”他立刻進树林子裡,割来一棵小树交给我说:“这不有的是么?”我说:“你把一棵能成长大樑的树苗,给毁了!这太可惜了!我是想找一棵不成材的,露根的小树,带根割下来,不用费工修制,又不损壞树苗,那该有多好。”

你们不要以为,荒山上一棵小树,算不了什么。人得知道,人有人道,物有物理。懂得人性,会用人,能享人的福;懂得物的性,能享物的福;懂得树的性,能享树的福。把物用对了有功,把人领成了有德。

清光绪八年(1882年)王善人19岁

七、 幹活

我聽王善人这样说过:我十九岁那年,给人家幹活(就是做长工)。初上工时,就留心考查东家的心理和活计的做法。看他的院子,若是清潔,东西放得整整齐齐地,就知道东家好乾净、整齐,以后做工的时候,一举一动,都要求乾净整齐。看他的园子(菜园)和田裡,壟溝深,糞土肥,就知道东家做活切实,不論做什么,都不能草率。若看东家院落零乱,东西放得躺竪卧地,若做活时要是求整齐,他準说你误工。若是看他粪堆不整,园子地裡荒草很多,就知道东家做活慌张,以后做活就要求快,若是求切实,他準说你做得慢。俗语说:“做活不由東(顧主),累死也無功!”这话一点也不错,必先摸透东家的心理,才能使他称心满意。

八、 刻苦耐劳

我聽王善人这样说过:我们朝阳县裡,团山子村高石匠的女人,非常髒脏,顧不到做活的。就是顧到,做不了幾天也都不幹了。只好出大工價顧人,我也是为了多挣幾吊钱,答应给他做工。别人都劝我说不中(不可以),我说不管怎的,我也要做完,决不能像别人那样有始無终。

上工时,到他家一看,实在太脏了!锅台灶下髒脏得不像个樣子,一年到头,也不淘(洗刷)一次水缸,都有了味道。还有三个孩子,在屋裡拉屎撒尿,遇到做活的(工人)回来吃饭,就拿东西蓋上,等吃完饭,才唤狗吃,也不擦一擦,臭烘烘地熏人,蒼蝇总是嗡嗡地。做的饭菜,不是酸了,就是臭了,简直咽不下去!我头三天,没吃过一顿饱饭。后来我就立志,吃饭的时候,不用眼睛看,不用鼻子去嗅,还自己说自己—我才做幾个月活,若是娶了这样的女人,该怎样呢?我每天到园子裡去,採些青菜充饥,還盡力做活。所以东家逢人便说:“我们家做活的,真是世上少有的人!”眾人都佩服我有耐性,争着顧用我。

清光绪九年(1883年)王善人20岁

九、找好处

春天旱,入夏以来,却闹起連陰天,老不放晴,地裡長满了雜草,不好铲(锄草)。东家只好出大工价,多雇人工。我和幾个人铲地,过路的人对我们说:“这地真愁死人啦!”有一个同伙的答言说:“哪兒的话呢?这才是賣工夫的养老兒子啊!”(有兒养老,生活無憂。草多工资高,生活也可無优,有如养老之子。)大家聽了,都哈哈一笑,我听这话很有意思。我才知道凡事都有好处,正面找不着,從反面去找。能從反面找着好处,才能免去烦恼。從这以后,我每逢遇到苦恼的事,就向反面去找好处。不但自己没有烦恼,还用这种找好处的方法,勸好了很多人。

清光绪十年(1884年)王善人21岁

十、问“做活的道”

此后四年期间,王善人在锦县城西十里台张家做长工。王善人说过:  我在锦州城西十里台张表兄家幹活,离家一百三十多里地,連做了四年。上工后,张家表侄叫我吃饭时喊道:“做活的,吃饭了!”我聽了心裡不高兴,因为以往都是叫表叔,才一上工,就换了称呼。暗想—谁给起的这个名?怎么这么难聽呢?以后我天天想—“怎么叫做活的呢?”总是想不通。我便一面做活,一面问天:“怎么叫做活的呢?”耕地时,便问牛:“怎么叫做活的呢?”问来问去,因为心念專一了,連对面的人大声说话,我聽到的声音都很小,像聽电话似的(当时科技没有现在的水準,电话中声音不清)。问到九十多天,对面的人说话,只看见嘴動,连声音都听不见了。问了一百天,才问明白了,这是“天命”啊!人做活,要“做活了”,不可“做死了”。在东家方面,因为有做活的,园子、地裡的菜蔬粮食,才能种起来,一家人才能生活;在做活的这一面,因为有活做,才能挣到钱,养家活口,活己又活人。不只是这样,做活的若是能把东家的事事物物,盡心竭力地做好,叫东家佩服了,一旦遇着急难,东家準能帮忙,这就是“主有仁,僕有義。”虽是东、伙(雇主和工人),無異至亲好友,一心一德,相爱相助,这才叫“做活了”。若是只顧多挣工钱,少做活计(工作),又挑剔吃喝,身是东伙,心似路人,做活再馬馬虎虎,走一处棄一处,这就叫“做死了”。

我自從向天问明白“做活的道”,以后,又明白东伙就是君臣,必须 君敬臣忠,才合道理。我是由忠字门進来的。又问父道、子道、兄弟道、朋友道、姑娘道、媳婦道、老太太道,我才知道,人要想享谁的福,必得明白谁的道。比方说,當父亲的,不明白当兒子的道,不但享不着儿子的福,反而生气惹恼的受罪。所以《中庸》上说:“君子之道,费而隱,夫婦之愚,可以与知焉,及其至也,虽聖人亦有所不知焉;夫婦之不肖,可以能行焉,及其至也,虽聖人亦有所不能焉。”我虽是个極愚笨的人,没念过書,可是听人講一个字,我就行一个字,再加上格物的工夫才贯通了的。

十一、忍辱

我幹活时,打头的(领工)和东家,对我都很好,就是伙计(雇工)裡,有一个人常欺负我,我不理他。有一天,另外一个伙计同情我,抱不平,在休息的时候,當着眾人对我说:“王老二,你太老实了!像你这样,怎能在外边闯呢?你不用怕他,谁再欺负你,就和他鬥一鬥,我帮着你。”我说:“我哪是怕他呢?我离开家一百多里,在这幹活。我好好地做活,我妈还天天挂念我呢!若我再和人打架,萬一傳到我妈耳朵裡,不就更不放心了么?我是怕我妈惦念我,着急上火,才学老实,我哪是怕他呢?”欺负我的人听了,当时就面红耳赤的,以后也不再欺负我了。

十二、立志学異樣人

我听王善人这样说过:我在十里台老张家幹活时,有一天,东家的同族,为了分家争产業,弟兄们争吵起来,拿刀动槍的,险些闹出人命。我從中盡力劝解,总算没出乱子。事后我想,他们是为谁争呢?想来想去想明白了,他们是为老婆孩子们争啊!當时我正在抬粪,正好抬到粪堆边,我把粪筐一倒,就大声说:“我非當个異样人不可!”(决不为妻子争财产,伤手足之情。)和我一起抬粪的伙计,瞅瞅我,也不明白我说什么。

老东家因为和我家是亲戚,对我太爷(曾祖父)生前的事,知道得很详细。他常对我讲说,我太爷是读書人,精通诗文,还写一筆好字。每到石凍臘月,快过年的时候,左近市镇的商号和大户人家,都接他去写对联(春联),所以远近知名。他讲得很有意味,我心裡暗自嘆息!我太爷那么有名,我却目不识丁,将来有什么脸面,到地下去见我太爷呢?我是没法读书了,将来我有了兒子,就是要饭吃,也要叫他读书。

清光绪十一年(1885年)王善人22岁

十三、学会“儉”字

我听王善人这样说过:我自己常想,我人又矮又笨,全仗给人幹活,才有学活的机会。再看,人家怎样待人处事,都有些什么好处,我是天天学,天天知足,越做越起劲。

我常看见,做活的找活,东伙(雇主和工人)在講工價时,互相争論,有的因为差钱無幾,竟講不妥。我就暗自立志-我今生一定当个不讲價的做活的,不論到谁家做活,從来不讲工價,东家给多少算多少,可是做起活来,还特别賣力气,绝不为了工價小就马虎。这么一来,头一年的工价,似乎少些,第二年就增高了许多,东家也没虧待过我。我自己还常想,像我这样一个又矮又瘦的人,东家肯给这些钱,可真不少!

张东家是读书人,每逢看我们做活,就给我们讲故事,伙计们都不爱听,我倒听得津津有昧。有一次听他讲“吳保安棄家贖友”和“羊角哀捨命全交”,我心裡就暗自说,看我的!(决心要效法古人的行为。)

我在张家还学会了一个“儉”字,春天出外幹活,我妈给我做两双鞋,我仔细(小心)穿,省下一双,賣两吊钱,再加上七十吊工钱,一年七十二吊钱進家,我连一文钱也不花。所以我常说:“人若用良心做三年活,不胡花乱用,準有積蓄。”

十四、感化内东家 

王善人说过:东家奶奶(雇主之妻,又称内东家)好骂人,骂她兒子,能连骂三天。我想一个人总骂人,不是好事,可又不好劝她。

四月二十八日 (農曆)廟会,照例该放工(休假),早晨还得种一气地。她打發小兒子,去看我们种完了没有?她想要种些苞米。她兒子也没对我们说,看完了回去,也没向她说,我们又不知道她的心意,把犁解了。她就大骂起来,我听她骂兒子,才知道原委。我在伙房吃犒劳(打牙祭),大師傅(厨师)来盛一次菜,我问一次:“她还骂么?”大师傅说:“骂呢!”连问了三次。

我吃完了饭,走到上房前面,大声地说:“别骂了!气死位老太太,我们可担不起。”我又招呼伙计们说:“走!给她种包米去!”她出来说:“今天放工,可别再做活!”我说:“不要紧,今天是我们的工。”她攔也没攔住我们。种完了,我们去逛廟,她又说:“今天晚了!明天再去吧!”我说:“这是我们的工,耽误点不要紧。”她觉得过意不去,故意说:“今天没钱给你们!”我说:“不用钱。”说着就走,老东家背着幾吊钱趕来。我对伙友们说:“我们挑人家的礼,别叫人家挑我们的礼,晚上還得早点回去,做些零活。”一边说话,一边慢慢地走,怕累着老东家,等他趕上,把钱分给我们,又陪我们遊逛了一天,晚上樂哈哈地回来。东家奶奶也樂了,以后她也不骂人了,反倒时常劝我不要生气。我说:“我哪有气,我是为了你们一家和樂。”由于这一件事,我才明白,悟谁的道,谁就听你的话。

有一天,少东家打他弟弟,他妈和妹妹都哭了。我就不讓了,我说:“你是打你兄弟么?你简直是打你妈呢!你妈为此事痛哭,你能算孝么?”他一听,立刻就不打了。你看我这做活的,还管东家呢!这正是盡忠。一般人都是習而不察,才看不出竅妙!

十五、助人

我听王善人这样说过:我在十里台张家幹活时,遇着一个打头的(工头),庄稼活平常,因为他会織布,东家为了冬天農闲时,利用他织布,才叫他當工头。我们两个人送糞,我装车,他趕,车走后,远远的就听着他打骂牲口声,把嗓子都喊啞了。午饭后,我把粪車裝好了,对他说:“我趕一趟试试好不?”他说:“好吧!这牲口可把我气死了!”我趕走后,不大工夫就回来了。他说:“你还会趕車啊!那好了,你趕吧!”

到了秋天,和人换工割地,人家来了一个工头,两个伙计,当然由我们打头的领工。吃罷晌饭(午饭),外来的工头对伙计们说:“下半天加点劲,把这个家伙壓过去!”我把这话暗地裡告诉了我们的工头,他一听很着急。我说:“不要紧,等一会兒下地,分高梁壟时,当然是你领头,你挨着我,外来的人,再往下排,他们若是快要越过你时,你就丢下两壟给我割,他们追不上时,你再拾起来,到了壟头,还一点也看不出来。”结果,我们的工头,到底没被他们压过去。可是后边的人又下蛋(落后)了,落下去好远。我又帮他们割了幾壟,趕到地头时,大家一齐到,那才有意思呢!有人说我:“你太傻了,为什么不把打头的压下去,显一显自己呢?”我说:“他是我们打头的,他要是丢了人,我们也不光彩。”

清光绪十二年(1886年)王善人23岁

十六、结婚

我听善人说过:我二十三岁那年九月初三成的亲。

十七、受辱度志

我听王善人这样说过:我家裡窮,年景又不好,借我姑姑家的东西(衣物),当在锦县城里。冬至月(十一月)家裡贖出一部分歸还了。等我满工回家,听说还有没贖的當,我姑父派人来,催着要得很急。我心想,既是至亲,一定会原谅,又是臨年靠近,路上又有胡子(土匪)不好走,想缓到来年春天再贖,便和我大哥,一同到我姑父家求缓期。哪知道我姑父,一听说求缓期,就生气了,用手指着我们说:“你们老王家没一个好东西,真是一筐木头,砍不出一个楔子来!”损(讥骂)了我半夜,我连一声也不敢响,鸡一叫,就從白枣树沟村,我姑父家起身,趕到十里台,张东家家借到钱,连夜進城,把當贖出来,送还给他。我心裡想,他是个人,我也是个人,为什么窮富差得这么远?叫人罵得这样难堪?他在乡里很有名望,我怎么没有呢?我才决定来年到他家去幹活,看他到底是怎么成的名?也讓他看看我,将来能不能成材?

十八、慈母逝世

我听王善人这样说过:我妈五十一岁那年腊月,病得很重,我知道不能好了。她老可还很明白,临危前三天,身体疼痛哎呀哎呀地呼叫,我问我妈:“你老心里还惦念什么吗?”我妈说:“我就是惦念老四,因为他好耍钱(赌博),坏名在外,我死后恐怕没人给媳妇,要打一辈子光棍,我死也不了心。”我说:“这事在我,你老放心好了,有我,一定叫他成家人家,决不叫他打光棍。”我妈一听,即刻精神起来,对我讲起家族和亲友们的三世因果——谁家做过什么样的好事,得了什么样的善报;谁家做过什么样的坏事,遭了怎样的恶报,说得详详细细。一连讲了三天三夜,还嘱咐我,多做好事。她老算把“积善之家,必有余庆;积不善之家,必有余殃”的真理,说得一明二白。最后她老说:“我有你这样的儿子,我很放心!”说罢,含笑去世。

由这桩事我明白了,人若把心事了啦,准得善终。因此我常劝人当个“活死人”,准能得道。

清光绪十三年(1887年)王善人24岁

十九、弟兄分家

我听王善人这样说过:我妈去世后,我们弟兄四人分了家。我大哥(树椿)和三弟(树森),都早已成家,只有四弟(树永),还没有成家。我为了帮助四弟成家,了我妈的心事,我和四弟同居,不过房子和田地已经平分好了。四弟给人扛活,挣的钱,由我负责放出去生息。他的地由他自己耕种,春耕时我换他回来,耕他自己的地。夏天铲地,秋天收割也是一样,都是我去替他扛活,换他回来自己做。我又劝他把积蓄的钱买牲口,有利归他,损失归我。几年的工夫,四弟已经积了不少的钱。四弟还是年纪轻,不懂事,背地里还有怨言。亲友们都对我说:“你待你四兄弟这样好,他还不知足,何必再管他呢?和他分居算了。”我说:“我只知道他是我妈最心疼的儿子,别的事我都没放在心里。”

二十、立命

我听王善人这样说过:什么是道?你做好事,就是好道,好事就来;你做坏事,就是坏道,坏事就到。完全是自做自受,有天理的。

我给人扛活,每逢上工时,必先到两天;满工后,多做两天才回家。在锦县十里台老张家,一连做了四年,没缺过一天工,还起早睡晚,凡是应该做的活计,不用东家吩咐,自己看着该做的便做,应问的就问。别人做活都认为是给东家做,我把东家的家,看成是我的家,尽心竭力地去做。等我满工临走时,东家向我说:“你以后有为难道窄时,尽管来找我,我一定帮你的忙。”后来我周姑父因我没钱给他赎当,损(讥讽叱斥)我,我向张东家借的钱,才把借他家的当(衣物),赎回还给他。后来又成全我买地,家里有了田地,我才能把家放下,入宣讲堂讲善书。

现在的人专讲挣钱,不肯出力,反倒受了穷。我不讲挣钱,专讲挣命。什么叫挣命呢?就是我们为人做事,使众人佩服了,命就准长,这就是挣到命(立住命)了。象我的张东家,若不佩服我,哪肯帮助我呢?

清光绪十四年(1888年)王善人25岁

二十一、奪志

我听王善人这样说过:我到周姑父家扛活,开春耕地,一边扶着犁一边大声问牛:“财主是天生的吗?”自己回答:“不是,是由勤俭上得来的。”“名望是固有的么?”“不是,是自己创的。”为了考查他怎么发的财、怎么成的名,对他的一举一动,我都暗中留意。天长日久,我才考查明白了,我姑父虽然脾气不好,心倒是蛮好的。对他妈更是孝顺,“晨昏定省,冬温夏凉。”都做得无微不至,不论大事小情,只要他妈一开口,他都服从。

有一天,地邻把他家的地,窃占去一条垄。他去交涉,地邻又横不讲理,他想进城打官司。向他妈一回禀,他妈说:“祖上的家法是吃亏常在。俗语说:‘穷死不做贼,屈死不告状。’你明天请厨师做几桌酒席,请老亲少友来作见证,由他指定地界,另立界石,免得日后子孙再起纷争。”我姑父立即遵照着办了。第二天众亲友到齐,他当众向侵占地的人陪罪说:“家母说,地是先人所置,我弄不清楚地界。今天在众亲友面前,向你道歉。麻烦你和众亲友,同到地里去,指定地界所在,另立界石,免得再伤和气。”侵占土地的人,面红耳赤地说:“我老糊涂了,大先生,别说了,我错了,地是你的。”亲友皆大欢喜。

由这桩事我知道了,周姑父是从“孝”字上兴家立业,成的名。我心想,我爷爷有四个儿子,十三个孙子。自从我奶奶去世,就自立门户,贫困交迫,没人服侍。看姑父的孝行,真愧死人了!当时我就请假回家,把爷爷请到我家奉养。回来以后向我姑父一说,我姑父立刻站起身来,竖起大拇指说:“看你这种行为,老王家有人了!”

周姑父有一位寡妇姐姐,快六十岁了,因为儿子当“胡子(土匪)”被正法(处死刑),全家被剿,穷苦得无依无靠,住在姑父家里。他叫她在伙房吃饭,家里人都看不起她,连小孩子都常骂她。我就知道我姑父虽然被人称为孝子,他对孝字,还没尽圆满。

有一天,吃完早饭,我在门外做活。我姑父又讲起孝道,很得意地述说他以往怎样尽孝。我就说:“我不佩服你的孝道。”我姑父大声说:“你怎么不佩服?你非说明白不可!”我说:“你老只能孝身,不能孝心,所以我不佩服。”他更大声说:“你得给我讲明白,不然我和你势不两立!人人都佩服我,你怎么不佩服我?”我说:“姑娘(女儿)是妈的心尖,你叫你姐姐在伙房吃饭,你和你妈在上房吃饭,她们母女暗中流泪,你还看不出来!你算哪一路的孝子!”我姑父听了,半天没讲话,然后竖起大拇指头说:“我摊着(有)你这样的亲戚,真算我有德。”立刻把姐姐请到上房,痛哭流涕地悔过。请他姐姐在上房吃住,从此以后,他们母女姐弟欢天喜地地过着幸福的日子。

当他说:“真算我有德”时,我心里说,你有德也就是我有德,到底叫我把“志”夺过来了。所以我才说:佛也是由人成的,一伸手就接过来。人得叫人信服,才算是个好人,非叫人佩服了,不能算成人。若能实做实行,就能夺人的志,若想拍屎壳螂,就得用大粪;想拍黄鼠狼,就得用小鸡。不用去找,它自己就会来。所以,立志佛就来,诚意神就来,心正人就来,身成物就来,全在你自己啊!

二十二、祖母逝世

王善人说过:我八岁的那年,我爹他们老哥四个分的家,爷爷奶奶归我爹养活。后来我妈看我们弟兄四个将来长大了,日子必能过好。我爷爷有些养老地在我家,怕将来叔叔大爷们借口再来分家,在我十五岁那年,我妈叫我爷爷奶奶带着养老地,搬出去和我二大妈(伯母)住一起。

我在周姑父家扛活那年,我奶奶死了。家里来人送信,我和姑姑回家奔丧。走在路上,我姑姑说:“你奶奶死了,你二大妈怎的不死呢?”我说:“二大妈有许多孩子,死了没有人照看,怎么办呢?你老可别这么说。”赶到二大妈家里一看,真是一贫如洗,连装老衣裳都没有。我奶奶停在堂屋里,连个烧纸的人也没有。我去找树椿大哥想办法,张罗出殡。我奶奶出灵以后,一共化了三百多吊钱。我二大妈守寡,我爷爷觉得住在一起不方便,才又搬出去独自生活。 

二十三、迎养祖父

我听王善人这样说过:

我在周姑父家扛活,学来一个“孝”字,就决心接我爷爷回家。 二月二十五日,我向周姑父请假回家,在小庙前找到我爷爷。我问他说:“您老认得我么?”我爷爷说:“你是我的孙子,我怎不认得。”我说:“您老若真认得我,不用说什么,就上我家去吧!我是您老的真孙子,就是要饭吃,我也背着你老去要,您老放心好了。”我回到家也没敢说,他老也很达意,拿着行李和祖上留的供器,来到我家。我女人问:“爷爷做什么来了?”我爷爷说:“我四个儿子,现在只剩你公公一个人了,我找我儿子来了。”我爹说:“树桐养我一个人,还养活不起呢!你老再来,他可怎么办呢?”我急忙插嘴说:“爹可千万不要那么说,他老是我爷爷,你老是我爹,我应该养活你们,我为老人,就是累死也甘心情愿。”当初我妈不留我爷爷时,我爹不讲话,是丢了夫纲。我这么一办,把我爹和我妈不孝的罪全赎回来了。现在的人,知道爹妈有过,就隐瞒起来,不知替老人赎罪,正是陷亲不义,那才是不孝呢!

二十四、谏言

王善人说过:周家表兄(名国元),读了十几年书,很有学问,在学房教书,收入丰富,生活很讲究,态度特别傲慢。他们父子不和,分居另过,我姑姑又是他的继母,他更不知道尽孝了。虽是住在一个院里,相处得像异姓人一样,我实在看不惯。

有一天吃早饭,他说:“像我们读书的人,责任太大了!你看所有的忠臣孝子,哪一个不是读书的人教出来的呢?若是误人子弟如同杀人父兄,就有罪了。”我说:“你只知道读书人的责任大,你不知道世上每个人的责任都不小啊!我是庄稼人,在你家里扛活。我若是不尽心竭力地做活,每晌地(七亩)少打一石粮,十晌地就少打十石,你说少打这十石粮,是亏了谁了呢?”他说:“亏东家了。”我说:“你说亏了东家,我问你,东家能不能因为少打粮,就少吃饭呢?”他说:“不能少吃。”我说:“我也不能少吃一口饭,究竟少了谁呢?实在是亏了天(天下众人)了。你只知道教书重要,我告诉你,我在铲地分苗时,掌生杀大权,应留哪一棵,应去哪一棵,我敢说一棵也没屈了它,一定选大的留。若没有天灾人祸,经我手种的地,准能多打粮,我就有这样自信力。你自以为责任大,若没有庄稼人种地,有钱你都买不到粮,活活得把你饿死!你要知道,世上各行有各行的天命,缺那一行也不中,哪有贵贱之分呢?”

二十五、铲地

我听王善人这样说过:我在周姑父家扛活,和打头的王老四一起铲(锄)头遍地,我说:“拨小苗,最好是留大的,离得远近差些也不要紧。注意把小苗和莠子(草)分清,若是留错了,秋天莠子结籽落地,来年就要长草、荒地。铲地要深、得接上湿土,把铲下来的草,埋在土里,免得复活。”他不听。最有趣的是,我铲过的小苗,当时细看,比他铲的能高出一分,等七、八天以后再看,我铲的地,长得又黑又壮,他铲的又黄又细,青苗在地里,一垅高一垅低,到秋天打的粮,就差的更多了。打头的对我说:“若按你做的活计,所用的心计,使的力气,都比我强得多。可是你只挣七十吊,只有我挣的一半,你太吃亏了!我看你还是马马虎虎算了,管他草多草少,打得粮食多少,反正我们为挣工钱是真的。”我说:“你想错了,我才是真挣着了,你赔得多啊!”当时王老四不懂我的意思。我说:“你的工价比我多一倍,我做的活多,你做的活少,就是我有余,你不足了。再说东家也不容易,要有土地、粮食、种子、牲口、粪肥,还要雇人工,专为的种地,还要靠老天爷刮风、下雨、日晒,由春天盼到秋天,才能收割到家。若是只为我们工夫不到,少打了粮,我们能对得起谁呢?对自己是亏了良心,对东家是不忠,对老天爷是亏了天理。若是为做活时不尽力,亏了这许多道,我可不干!”

哪知三十年后,我在东三省,提倡许多义务学校,安东徐瑞麟和张雅轩在朝阳创办凤仪女子师范学校,请我去参加开学典礼。我到朝阳一下火车,戴县长同许多人在车站欢迎我,打头的王老四,也在人群里看热闹。他一看是我,便挤出人群对我说:“你不是王老二吗?”我说:“是啊!老打头的你好啊?”他说:“好什么,现在连扛活都没人用了,还打什么头,天天卖零工度命。你可真好了!”我说:“我不是现在好的,咱们俩一起铲地时,我就好了。当年我和你讲的话,你还记得吗?”王老四说:“当时我存心不良,而今我挨冷受冻,忍饥挨饿苦不堪言。那我今后得怎样做人,才能好呢?”我说:“你今后可以天天捡粪,随便倒在别人地里,拿为己的心,为别人服务,你就好了。”王老四很认真的,依照我的话努力实行。不久有家财主看见自己地里有一大堆粪,一查才知是王老四送来的。他看王老四还能捡粪,便收留王老四住在家中,供他食宿,每天随便捡点粪就中,王老四真有了安身之处。由这桩事证明出来,人用好心,做好事,就能得好结果。

清光绪十五年(1889年)王善人26岁

二十六、迎养祖父被告

王善人说过:当初分家时,我爷爷只得十斤草棉养老,这十斤里又被人家要去四斤。我接我爷爷回家以后,这年冬天,四婶(魏氏)又把我告了。她说我爷爷在她过门时,用过她几匹布,又当了她几床被褥,共值十几吊钱,本利算来一共八十多吊,说我既养活爷爷,这笔钱就应该由我还。我没给他,她把我告了。官判叫我还她,连打官司花了一百四十吊。我爹便愁眉不展地说:“你一年才挣七十吊钱,这可怎么好呢?”我说:“我应该养活爷爷,若是因为她告状,就这么说,被爷爷听见了心里会不安。若使爷爷不安,你老就亏孝道了。可千万别再说那话。”我爷爷对我说:“她是告你么?她简直是要砍倒我的高梁树呀!(使我没饭吃的意思)”我就向爷爷说:“你老不用愁,我是你老的真孙子,我就是穷得要饭吃,也背着你老一起去,决不把你老扔了,你老放心吧。”这时,我一面劝我爹,一面还得安慰我爷爷。好在我生来就有这种特性,越遇逆事,越长志气,只要我做得对,怎样艰难困苦,我也不怕。何况为了养活爷爷,她越逼我,越是增加我孝的力量。我常说:“人欺人,天不欺人,天加福是逆来的。”若是遇着逆事,自己立不住志,那就半途而废了,我的道也就是这样尽的。像我这样又愚又笨的人,若不是当年尽过孝道,又会讲什么呢?人的身子是累心的,我爷爷在外自己过,因为吃食不好,心里苦恼,背都弯了。自从接到我家以后,我女人自己吃树叶,还给老人做饭吃。他老吃得饱,又舒心,腰板也直起来了。

清光绪十六年(庚寅、1890年)王善人27岁

二十七、救蒙古女人

王善人说过:团山子南屯,李东家四十岁了,还没有儿子,娶了个蒙古女人做小妾,才生了一个儿子。因为附近有煤窑,那一带家家户户都是用煤火煮饭。蒙古女人,初来乍到,不会使用煤炉,煮的饭,不是生了,就是胡(焦)了。内东家(王氏)因为嫉妒她,在一边看笑话。东家每逢吃饭就生气,他怕做活的工人吃不饱,不卖力气做活。当蒙古女人把茶饭做坏了的时候,时常挨打,内东家不但不帮助她,还暗自得意。

我实在不忍心。老东家亲自陪我吃饭,遇着饭做夹生(半生半熟)了,或是窜烟了,老东家开口就骂她,举手就打她。我看到这种情形,就故意说:“我爱吃这样的饭。”还比往常多吃一碗,免得老东家生气。每逢下雨阴天,不能下地做活时,我就说:“今天外边没活,我做饭。”借这机会,告诉二内东家(蒙古女人)用煤火的方法。不过半年工夫,她就学会了。老东家也不再生气,二内东家也不再挨打受骂了。

日子长了,我看老东家高兴的时候,就劝他说:“二内东家抛井离乡来到咱这地方,举目无亲,语言又不通,风俗习惯也不一样,只有你和少东家(指蒙古女人所生的孩子)是她的近人,你得同情她,优待她才对。”老东家说:“你说得很对!我哪里是爱生气呢?她把饭菜做坏,我是怕请雇的人不愿意,才打骂她。”到我满工时,老东家说:“你这个人,我算考查明白了,真有良心!现在我也不生气,她们娘俩也得好了,这全是你的功德。以后有为难的事,尽管来找我,只要我做得到的,一定帮你的忙。”

清光绪十七年(1891年)王善人28岁

二十八、替四弟扛活

我听王善人这样说过:我二十八岁那年正月,四弟说他要买粮食,和人讲好了年工,要先支工钱,东家向他要保人,叫我给他作保,我就答应了。后来他耍钱,把工钱输光,就走了。到上工时,人家来找保人。我一句话既说出口,不能说不算,就替四弟扛了一年活。

四弟妹不是今天来借米,就是明天来借柴。我一看太难了,就说:“搬回来吧!四弟常不在家,你一个人,日子怎么过呢?”她就搬回来了。不久四弟也回家来了,和我一起做活。过后四弟妹看她男人,很守本分,嫌家里人多麻烦,就又分了出去。像这样分了合,合了又分的,总共三次,我始终没说(没有说道,怎样都好)。亲友们都看着不平,向我说:“你太傻了!像老四两口子这种人,早就不该管了。你这样对待他们,他们也好不了,把你也累坏了。”我说:“我既不能把他领导好,再不能养活他,怎么当哥哥呢?我只知道他是我的兄弟,不管吃亏不吃亏。”有一天四弟耍钱输光了,就跑了,音信皆无。四弟妹想出去找他,我说:“这大的天地,你上哪儿去找他呢?你自己想法过吧!”她生气,把孩子放在我家说:“你看孩子,我拾柴去。”我看孩子不合道,就出外做活去了,我女人才把孩子抱起来,四弟妹从此就独立生活。直到后来我守坟时,给人讲病,四弟在黑河金场,听人传说,我成了活神仙,他才回家来。

二十九、尽悌道(给四弟结婚)

我听王善人这样说过:我爷爷和我爹都是庄稼人,得闲就拾粪堆肥,种菜园子地,所以每年的收获都很好。我四弟听别人都称赞我能尽孝,他不服气说:“老人帮着他过日子就是了,怎能算孝呢?我若成了家,不让老人做一点活,干享福。”我听说了,立刻托媒人给四弟说亲,以了我妈临终的心事。等四弟妹过门才三天,她就说:“媒人当初提媒,只说是光棍汉一个人,并没说有两辈老人和哥哥嫂子。”要出去另过,四弟就同她分出去另过了。

当时我爹愿意跟四弟去过,我就说:“若是愿意去,我给一晌地做养老。”四弟没答言。过几天又托人去问,四弟说他女人不答应。我爹一听,虽是心里不高兴,可也无法,只好作罢。我女人说:“我侍奉老人,四叔说我不孝,他现在成了家,怎不接爹去尽孝呢?”我当时就说:“听妻言,乖骨肉,有伤天理。四弟妹过门三天,就主张分家,割了手足之情,夺了父子之亲,伤天害理,没有比这更坏的了。”我就知道她一辈子不能享福,还不会省心。

分家以后,四弟就不肯做活了,天天耍钱(赌博),不到一年,把东西都输光了。 

清光绪十八年(1892年)王善人29岁

三十、领妻尽孝

我听王善人这样说过:从前我时常看见哥哥和嫂嫂吵架,当时我便立志,将来我若成了家(结了婚),绝不和女人吵架。

四弟成家后,分了出去。过年的时候,我和女人给老人包饺子,她包得大一个小一个的。我便说:“你怎不好好地包呢?”她气着说:“花顶好聘礼娶的,有孝心的媳妇不侍奉老人,象我这样苦熬苦做的,还不讨好,你还嫌我无用,我也不当好媳妇了!”说完回她屋里去了。我说:“好!爹妈养我,也没求过人,我侍奉老人,何必求人呢?我告诉你,咱俩也学一辈古人,王三姐住寒窑,受了一十八年苦,享了十八天福。你到我家来,侍奉老人五年,也可以享五天福,你歇着吧!”我就自己把饺子包好,煮给老人吃了。我只吃个半饱,若是我吃十分饱,便伤了夫妇的义气。

我又仔细寻思,她平素不是这样人,今天的火气是从哪里来的呢?想来想去想明白了,她为了两宗事:第一宗,是她看我给四弟妹的聘礼太重,布料成色都是最好的。娶她的时候,什么也没有。可是她不知道,因为四弟不成材,不这么做,没人肯给媳妇。我是为了做到,在我妈临终时,我答应过我妈的话,才这样做的。她不知道我的苦衷,误会我不公。

另一宗是四弟在没成家以前,常常说她不孝,等娶了媳妇才三天,就分出去另过,连一天也没侍奉老人,我爹要跟去,我还给七亩养老地,四弟妹还不答应。她才不服气,在心里闷了好久,今天才发泄出来。

从此,我就自己做饭,侍奉老人,过了两天,我想若这样苦闷下去,未免太愚了。便故意大声招唤我侄儿说:“你到你婶娘家去,问问他们老白家娶了媳妇侍奉老人不?我们老王家,不侍奉老人可不中,叫他们来人,把她领回去。天天蒙头睡觉,也不吃饭,若是饿死了,我可担不起!”这样一来,家里人,才晓得我们生气了。

我二大妈手里拿着棍子从外院骂着进来说:“不用去!找人家做什么?媳妇不听管,给我打。”我一看,这事不好,便用两手把门叉住,不让二大妈进屋,我说:“你老放心吧!你侄儿绝不能怕老婆,你老先请回,我自有办法。”她便回去了。一转身我就说:“侍奉老人五年的媳妇还要打,象那连一天也没侍奉的,就该杀了她么?”我这是隔墙告状,为的是泄她的火。

我爷爷向我爹说:“她既不愿意侍奉我,只好另做打算,不要为我叫他们俩口子伤了感情。”我听了这话便对我爷爷说:“这件事,我自有办法,你老别多心了。现在的人,不顾父母,领着妻子儿女出去过的,到处都是,我绝不做这种人。也不会和她打骂,你老放心好了。”

后来,我三弟夫妇俩来了,我把她误会的原因,和我的苦衷,向他们说了一遍。三弟妹到屋里去,向她详细一解说,又劝上几句,领她从屋里出来,给老人磕头认罪,她说:“我并不是不愿意侍奉老人,因为四叔说我不孝,我才生的气。还是我自己糊涂,想不开,睡了两天,反累了爷爷和爹的心,以后我必定好好地侍奉。”

我说:“各行其道,不必计较别人说好说歹。”关于这件事,因为我始终没有生气,才把她领明白了。

三十一、立志改风俗

我听王善人这样说过:我们弟兄四个,大哥和三弟、四弟,都好耍钱。人们春种、夏耘、秋收、冬藏,辛辛苦苦地忙了一年,好不容易把粮食收到家里,一到过年,不论男女,家家户户,都耍钱玩,弄得废寝忘食的,劳神误事,都有倾家荡产的!好好的一个人,一耍上钱,就什么也不想做了,好人也变坏了。因为恨耍钱的风俗太坏,我就怨恨起过年来了。常想:古人为什么留下过年呢?每逢过年,大年初一我也不休息,照常挑粪做活。别人看见就讥笑我说:“牛马还有三天年,你何必那么刻苦呢?”我说:“我是穷苦人,闲着就生病。”我心里暗中立志—我一辈子也不耍钱!

三十二、长疮疾

王善人说过:我因为愤世嫉俗,所以一面做活,一面生气。更恨耍钱的风俗太坏,人们千辛万苦地一年忙到头,好不容易盼到秋天,把粮食收到家里,又过得什么年?每逢过年人们就耍钱,把人都玩坏了!我因为常生气,自从二十四岁那年,在肚皮上就起了一个包,起初只肿着,日久变成了疮,出头流脓。头几年用宽带子把腰紧上,压在疮口,还能照常做活。长了五六年,也没请医生调治,到了二十九岁这年秋天,修理犁杖震着了,腹部的疮肿得像水瓢,疼痛难忍。

听说有位谭喇嘛,以往也长过疮痨,是去北京治好的。谭喇嘛不但把自己的病治好了,还学会了治法,成了有名的外科先生。就雇了一辆小车子,把谭喇嘛请来。他一下车就说:“喂呀!这么三间小破房,怎请得起佛喇嘛来看病呢?”把他请进屋里,吃完了饭。他叫我把带子解开,看了看疮便说:“你这么穷,这病你治不起,药太贵了。你想吃什么就吃点,等着死吧!”我就大声说:“你老不给我治,我也死不了。”谭喇嘛问:“为什么呢?”我说:“我上有两辈老人,还得我养活!就是我没福,老人哪能都没福呢?”他一听便说:“哎呀!你还是个孝子啊!这么说有你的命在啊!有你的命在啊!”谭喇嘛临走时,没给留药。我女人白守坤跪着恳求,才给留下三包药粉说:只能保住命就是了,终究是个残废人了。

我自从用过他的药,疮口虽然没封好,可是能起来行动,照料家里的事务了。以后还是应着节气出脓,不能做费力的活。

第三章 实行(一八九一-八九七)

清光绪十九年(1893年)王善人30岁(此后4年,在家养病。)

三十三、为人即是为己

我听王善人这样说过:我自从吃了谭喇嘛的药以后,病就见好,能随便活动,可还不能做重活,听说谁家若有不和睦的,或是有为难遭窄的事,我就去帮助他们想法或是劝解,把大事化小,小事化了。这一年庄稼欠收,有难苦到万分的人家,向外典地都没有人要,我就设法把地典过来,等到年头好,再叫他赎回。若是赎地的钱不够,只要他自己能耕种,我也把典契给他,以后他给不给送钱来都中。

我是天天串百家门,当和事佬。哪里知道,人缘越来越好,众人越信服我,我反倒把日子过好了。所以我才说:“不争不贪,福禄无边啊!”

清光绪二十年(1894年)王善人31岁

三十四、“君臣”道

我听王善人这样说过:我说我行过“君臣”道,你们认为奇怪吧?人都把书上的字看死了,其实道是活的,凡是两个人在一处,就生出一条道来。就拿我来说吧,我给人家扛活,我就是臣,东家就是 君。如果我真尽了忠,东家若是明道的,就应该敬重我。这正和“敬大臣”一样。世上的事,不论大小,都是一个理。

我病倒了以后,无力做活,就请雇了一个人。在讲工价的时候,说妥是一百吊,我又另外多给他三十吊钱说:“这三十吊钱是我给你的心力钱。我的牲口、农具等,你都随便使用,我为的是不管你。”

我这样做,正是行的“体群臣”的道。这也就是“君为臣纲”的作风。

清光绪二十一年(1895年)王善人32岁

三十五、暗助私塾

我听王善人这样说过:我们家乡的人不开通,认为上学念书就会耽误种地,恐怕受穷。我在外给人家扛活,看到凡是有钱有势的人家,都是读书明理的人。我才知道读书不会读穷的,所以我对学房特别注意。

我们村里,有一位 郭 先生教私塾。因为年景不好,学生减少,很难维持,我就非常担心。俗话常说:“若是三辈子不读圣贤书,人就能变成驴性。”若是没了学房,就好像黑天没有灯光一样,连我儿国华,也无处读书了。这怎能行呢?我就尽力到邻近的村庄去,劝学生来读书。

郭先生看学生不多,收入减少,就向学生每人要五吊钱学费。有的学东(学生家长)只肯出三吊,我为成全这局事,就暗中替不肯出的垫上两吊,这样的学东每年都有四、五名。先生和学东双方都不知道,就连我女人也不知道。

这样维持了五年,因为胡匪四起,学房才散了。

三十五、暗助私塾

我听王善人这样说过:我们家乡的人不开通,认为上学念书就会耽误种地,恐怕受穷。我在外给人家扛活,看到凡是有钱有势的人家,都是读书明理的人。我才知道读书不会读穷的,所以我对学房特别注意。

我们村里,有一位 郭 先生教私塾。因为年景不好,学生减少,很难维持,我就非常担心。俗话常说:“若是三辈子不读圣贤书,人就能变成驴性。”若是没了学房,就好像黑天没有灯光一样,连我儿国华,也无处读书了。这怎能行呢?我就尽力到邻近的村庄去,劝学生来读书。

郭先生看学生不多,收入减少,就向学生每人要五吊钱学费。有的学东(学生家长)只肯出三吊,我为成全这局事,就暗中替不肯出的垫上两吊,这样的学东每年都有四、五名。先生和学东双方都不知道,就连我女人也不知道。

这样维持了五年,因为胡匪四起,学房才散了。

三十六、教子

我听王善人这样说过:我二十五岁那年生的国华(善人的长子)。他八岁上学读书,因为他从小在家玩惯了,初到学房念书,没有兴趣。有一天他逃学,我说:“你不上学念书,我也不做活,咱们就全饿死吧!”从那天起,他就用功读书了,把《蒙经》读得很熟,横着竖着,都能背诵。

我自己想,老人是读书人,孩子也念书了,我可怎办呢?当时,我也立志,跟我儿子学识字。后来入宣讲堂,又学讲善书。我们爷俩还对讲过《中庸》(就是善人之子国华讲一章《中庸》,善人讲他自己怎么实行的这一章书。)现在想起来真是好乐。

清光二十二年(1896年)王善人33岁

三七、祖父逝世

我听王善人这样说过:我听我周姑父说过,不论怎么孝顺的儿子,也没有豁出一半的家产,发丧老人的。当时我就牢牢地记在心里,立志要做到。(善人明道后,提倡的孝道就不这样了。)

我爷爷八十四岁那年八月初十日去世,我大散孝、诵经、扎纸活,应有尽有。亲友都劝阻我,我说:“我爷爷只死一次,财产是人置的,只要有我,就能再置,我不怕穷!”办完了丧事,共化了八百多吊,超过家产一半。因为我平素有信用,还没累住。

预定十四日出殡,一切都安排好了。想不到,要起灵时,四婶领人来拦住,说我爷爷当年还欠她钱,要先还了钱,才准出灵。众亲友为我着想,都对我说:“把帮忙的人,分成两伙,一伙拦阻她,一伙往外抬灵。”我说:“不中!我婶娘是我爷爷的儿媳妇,我是孙子辈,没他们爷俩的关系近,我婶娘有权停灵,说不定我四婶将来还要好好地发丧呢?”我就请众亲友照旧吃了送灵饭,各自回家,免得为了我家的事,再耽误人家秋收。

哪知刚傍晚,我婶娘的女儿,坐在炕上,两眼发直,说:“妈你看!爷爷来了。”说完就喊头疼,痛得满炕乱滚,嘴里还说:“你不把我抬出去,我把你女儿滚死!”我四婶娘又害怕又心疼女儿,当时就跪下哀求说:“爹你老快叫你孙女好了吧,我马上去求人出殡。”她女儿真就好了。我四婶来找我说:“你爷爷显灵,非叫把他抬出去不可,你往外抬吧。”我说:“早晨来帮忙的人,吃完送灵饭,就都回去了。我是没法再去求人了。”四婶无奈,只得挨家磕头,请人帮忙。第二天早晨,她又另备办酒饭,才把我爷爷埋葬了。

我爷爷是秋天死的,为了办丧事,没有工夫打场(把高粱或壳子从穗上碾下来),等冬天慢慢再碾。哪知道,后来,粮价高涨了两倍,把拉的饥荒(欠的债)还了大半。第二年,又闹蝗虫,可是不仅没吃我的庄稼,反把地里的草吃光了。因为连年歉收,粮价高涨,竟把饥荒还清了。由这我才知道,人若为老人拉的饥荒,老天爷会暗中偿还,我就更信天理了。

清光绪二十三年(1897年)王善人34岁

三八、教牛

我听王善人这样说过:我们邻村,有个庄稼人爱牛,时常对牛讲话,说常了,牛就懂了人言。他很爱惜这头牛,就在它头上,用红头绳,扎了个小辫子(清朝人有辫子)。

有一天,朝阳府知府下乡考查民情,在路上遇见,知府便吩咐落轿,对他说:“你一定是个刁民,为什么给牛扎辫子呢?”他跪下回禀说:“小人是良民,因为这头牛懂人语,我爱它才扎的。”知府说:“你起来!他若懂人语,你叫它给我让路。”他便向牛说:“黑小子(牛名)!大人来了,咱得让路,你跳跳到水沟那岸去吧!”牛便跳过去了。知府看了很欢喜,赏给他银子,叫他好好种地。

我听说了,特意去看“黑小子”。问他怎么调教的?我也学着调教我的牛,格物它的性情,才知道牛的性里有愚火,性子执拗。若能把它的愚火性化了,也就可以脱离畜牲道的苦了。

有一天,耕园子里的地,四面都有墙挡着,犁耕不到头。我向牛说:“你怎能想法,把犁耕到头呢?”牛看看,就转过身来,用屁股坐一股外套,便把犁坐到了地头。这牛还能自己上山吃草、饮水,领别的牛回家入圈,它的愚火性真化净了。

后来这头牛被胡子(土匪)牵去,我用七十吊钱把它赎回来。过了两年又被牵去了,我对家人说:“这牛早就该死,只因前年被胡子牵去,咱们拿七十吊钱把它赎回来,他才又多活了两年,还咱的债,这回我不再赎它了。这头牛按时价值九十吊,上次为赎它花了七十吊,咱算对得起它了。若再赎它,它再还债,不是更苦了它么?”想不到它自己跑回来了。当时我就说:“它把债还完,性也化了,明年就该死了。”到第二年果然死了。

我由这桩事才知道,牛若化了性,就能脱离畜牲道。人得用人性教牛,才算不亏牛。

第四章 明道(一八九八~一八九九)

清光绪二十四年(1898年)王善人35岁

三十九、悔过好病

我听王善人这样说过:在我三十五岁那年正月,有一天家里人向我说:“牛又跑了。”我说:“这牛丢不了,它准是又回老白家去了(因为是从白家买来的),吃完晚饭,我再去找它。”

晚饭后我到老白家,我内弟(白勤,字俊卿)说:“牛跑来了,你放心吧。你来得正好,杨善人(名柏,字荫轩)正住在我家,领着先生们每天宣讲善书,你也听听吧。”我说:“好啊。”

到了晚上,他们开讲了。讲的是《宣讲拾遗》,由杨善人主讲,还有三、四位年轻人宣唱。讲的都是“忠孝节义,善恶报应”的故事,劝人学好。我一听很有趣,心里很乐。第二天,白勤叫人把牛给我送回家去,我就住在白家听善书。反正我是个病人,在家里也不能做重活。

有一天,他们讲“双受诰封”(三娘教子),讲到小东人在学房里,听同学说三娘并不是他生身之母,他在放学回家,晚间照例背书时,就故意地不好好背诵。三娘督促他,他就冷言冷语讥刺三娘说“你并不是我的生身之母,若有我的亲娘在,我哪能受你的冤枉气呢!”三娘听了这话,一怒之下,就把织布的机头割断。家奴老薛宝,听他母子吵闹,出来问明了原委,就向小东人说:“三娘为着教养你读书,日夜在织布,望你长大成人,光宗耀祖。你万不该恶言相加,赶快头顶家法,请娘亲责罚。”于是小东人便跟在三娘面前,认罪说:“孩儿年幼无知,忤逆娘亲,请教训孩儿,打儿几下。”三娘说:“儿快起来,是我不会做娘,不该和你一般见识,来动肝火。”

我听着,心里很奇怪,他们娘俩不是在吵嘴么?怎么又都各自认不是(认错)呢?想来想去想明白了,怪不得人家是贤人,贤人争“不是”,愚人才争理呀!自觉着刷啦一下子(倏忽之间)心里亮啦,立刻跑到院子里,呵乎(斥责)自己:“王树桐啊,王树桐!就算人家耍钱不对,你生气就算对吗?弟兄耍钱,你可劲(用全力)生气,气出病来,他们就不耍钱了吗?”心想,怪不得我是愚人,愚人才争理呀!接着哭了起来,哭一阵子往回家走。一面走,一面责备自己:“你专看人毛病,那怎算对?人家不对就生气,那怎算对?”一直数落到家。夜里还自己问自己,问来问去,问的自己也笑起来,自己把过悔真了,顿悟从前皆非。

第二天早晨,觉着肚皮痒,一看原来长了十二年的疮痨,一夜的工夫,竟结了疤,以后完全好了。

所以我在最初给人家讲病的时候,就告诉人们,若能把自己的过悔真了,就能好病。这种方法,就是从我自身的经验上得来的。

四十、要饿死

我听王善人这样说过:我自从正月,在老白家听善书悔过好病以后,在清明节时,就又开始种地。我一面做活,一面思考所听过的各段善书,有一篇《训女良词》,说女子有七出之条。我就用心一再地仔细考察,我们村里所有的女人,从村东头数到村西头,就没有一个不犯七出的。回头又考察男人,也没有一个尽孝尽悌的。因此,我觉着活在这个污浊的世上,实在没有什么意思,不如死了好。又想,怎么死法呢?吊死吧?太难看!抹脖子吧?又没做坏事,死后怕人议论。想来想去,到底想出办法来了:若是不吃饭不就饿死了么?我就开始不吃饭了。那时正是四月底,家里人晓得了以后,就都着急起来了,百般劝我吃饭,我也不听。他们知道我和村里教书的郭 先生讲话投缘,就去请他来劝我。我问他说:“象这样男不孝悌、女不贤良的万恶世界,活着有什么意思呢?再说活到什么时候是个头呢?”他说:“活着就是活着,找什么头呢?”我说:“若是没有头,我就不吃饭。”

  一连饿了五天,我的灵魂,不知不觉地出了窍,不用腿走,离地不高,飘飘摇摇的,任意飞行,逍遥自在,轻快极了,片刻之间,已经到了锦州。正赶上过端午节,家家杀猪,远远的听到猪叫的声音,很细微就好像听电话似的。灵魂到底是灵!一听到猪叫声,就转身往回走。到了院里,看到他们正在忙着杀猪。我还说:“你杀它,它杀你,循环不已,真太可惜!”进屋看见自己的身体,还自笑说:“你还是这个样子啊!”说完灵魂入窍,便又活过来了。睁开眼睛,看看家里的人,一个个都是愁眉不展的。我心想,他们是愁什么呢?又想我睡在这里干什么呢?一点一点的我才明白过来,我不是要饿死么?又自己问自己说:“你死了,你的老人依靠谁呢?你为了世上污浊要饿死,难道说你饿死了,世界就会变好了么?”自答:“不能好。”又自问:“那么活着为什么?”又自答:“先孝顺老人,等到老人作古,再去劝化世人,才能改变世风。”我想到这里,便叫家人给我做稀饭吃,我不死了

四十一、救杨柏

我听王善人这样说过:自从甲午变乱以后,胡匪四起,地方不靖。农村里,凡是富有人家,都是朝不保夕。二道沟村,杨柏善人,为人忠厚,好做善事,施衣舍粮,救济贫民,又宣讲善书,化俗成美。

  我的同族王玉衡等三人,抽大烟(吸食鸦片)素无正业,常和胡子来往。有一天他们身上带着假枪,手里拿着口袋,牵着毛驴,到二道沟杨柏善人家,向他说:“胡子常想绑你的票,都是我们弟兄从中关照,才没绑你。现在我们家里没有米吃,特意来借点粮。”杨善人说:“多承诸位护庇,谢谢。你们尽量把口袋装满,驮回去好了。”可是村里姓杨的同族们,看着眼红起来,起了公愤说:“粮食若被他们驮走,一旦我们缺少时,向哪去借呢?”又兼王玉衡他们,平日常和胡子来往,也不是好人。村中人,仗着人多势众,把他们三个人捆绑起来,说他们抢粮,送到朝阳府治罪。

  杨善人虽然百般劝阻,无奈众人不听,他也无法。当时的胡匪们,专讲义气,只要是他们同行的人,不论认识不认识,被人害了,都要替他报仇。所以发生了这宗事以后,有些胡匪们不明真象,以为是杨善人唆使人把耍人的(地痞流氓土匪自称“耍人的”)人送官的,就扬言要烧光杨家的房子,杀死杨家满门,替耍人的朋友们报仇。真是风声鹤唳,令人胆战心惊。正在这时候,杨善人又不知为了何事,竟被朝阳府捕去下了狱。

  我自从在十里台扛活时,听张东家讲“羊角哀舍命全交”的故事,我就立志遇机会,要学这辈古人。

  我三十五岁那年十月间,听到杨善人遭到这桩塌天大祸,当时我心里就想,杨柏是我们这一方的善人,倘若被胡匪牵连,打了冤枉官司,家里再被烧杀,以后就没有人再肯做善事了!我就决心要学“羊角哀舍命全交”,救杨柏善人。

  我不分昼夜地问天,怎的能救杨柏?一连问了几天,也问不出办法来。我心里很是着急,像这样迟延下去,杨柏岂不要遭大祸么?忽又想到,古人羊角哀是舍命全交呀,我只在家里问天,怎能算是学古人呢?想到这里,不知不觉地便大声说:“走!”当时被我爹听见了,问我说:“你上哪去?”我说:“上二道沟救杨柏去。”他老又问:“你会救么?”我说:“救不了他我就死!”说完了话,我就往外走。家里的人以为我是疯了,便托我的表弟李全魁(他是去二道沟要膏药),跟在我后边。那时天已黑了,我趁夜前往,一面走,一面吵嚷:“杨柏死了,我也不活着!杨柏死了,我也不活着!”走着走着,天竟忽然亮了(黑夜见白日)!我也不嚷了。过了有一顿饭的工夫,天又黑了。我啊的一声说:“天怎的黑了呢?”表弟看我突然站住了,便走到我身后,听了我这话便说:“夜黑天,哪有什么亮呢?”当我看到天亮了的时候,就明白了天道。也知道杨柏的官司是天考他的信心,他该有六个月的牢狱之灾,我要上三趟朝阳府,三趟二道沟,才能了他的事,也知道了每次该当怎么办。还明白了将来国家怎样变法,胡匪何时消灭,男女怎样行道,世界怎样清平。我一边走一边向我表弟讲起道来,还说了许多未来的事。这晚上住在二道沟老白家,又向白勤讲了半夜。心光开朗,快乐的我三天三夜没有合眼,逢人便说,遇人就讲,那种美妙的滋味,简直说不出来。

  我为什么一下子就明白了呢?就因为我这几天,时时刻刻地问怎的能救杨柏,一心一意的格物救杨柏。格物得真了,就空身无我、空心无欲、空性自明了。才知道了自性的万能,不但能知六万年,就是亿万年的事,我也知道。

  第二天在杨柏家里,招集村里的人,向他们说明王玉衡等三人,确实不是胡子,因为他们都抽大烟,穷急无奈,才冒充耍人的。我连去讲了三次,把杨善人的本意,和众人误会的地方,都一一详细说明白了,又劝他们多向人传说,免得胡匪再有误会,错怪好人。因此才化险为夷,保全了善良。

  有一天,我在村里,正向众人讲先天大道时,我哥哥对大家说:“你们别再听他胡说乱道了。”我就问他说:“你知道我是谁?”他说:“你是王树桐。”我说:“不是!我是羊角哀。”我哥哥说:“你们听听!这不是疯子么?别再围着他了,等过两天看看吧,再要不好,还得请人治呢?”

  他哪里知道,人若是死了心,化了性,就快乐得不知如何是好,总想说给人听听,人们不知道却说我是疯子。我每做一桩事,不是学一位今人,就是学一辈古人。我可没想到,学了古人竟能和古人接碴(通灵),那羊角哀的灵竟真的来助我。

清光绪二十五年(1899年)王善人36岁

四十二、救杨柏出狱

我听王善人这样说过:第二年,我便运用三界救杨柏。因为我在明道当时,就明白朝阳府衙里的师爷(秘书),故意要押杨柏,想得几个钱。我要打消他的恶意,才特意进城三次。我在没进城以前,就向亲友们说:“我明天要进城,给杨柏完官司去。”走在路上,逢人便说:“我进城给杨柏完官司去。”一到衙门班房,我就大声问:“杨柏的官司还没完吗?”说完了也不等他们回答,转身就走。到牢狱里去看杨柏,告诉他不用着急,也用不着托人花钱,等你住满了六个月,我就来领你回家。过了些日子,又照样的进城吵嚷一趟。等到第三趟进城,我就带了杨善人的侄儿一同去。到了衙门,正赶上大老爷坐大堂问案子,我叫他去求人在纸上,写“杨柏冤”三个字拿来。我们都站在人群里看大老爷问胡匪案,等他正在生气动刑时,我就叫他窜出人群,手举“杨柏冤”的纸条,跪下大声喊“冤枉!”。大老爷叫人把纸条拿去,放在案上。我叫他站起来,退回到人群里。我小声告诉他说:“你回家去吧!”大老爷过完了堂,拿起纸条,叫“杨柏冤”上堂。衙役喊了半天,没人应声。当时师爷心里有鬼,便禀报大人说:“现有在押人杨柏,久未过堂。”大老爷叫把杨柏提出来,问明是王玉衡诬赖,当堂就释放了。杨柏出狱后,更积极做善,到处宣讲善书,我也跟随他听讲。

四十三、体恤宗族

我听王善人这样说过:我有一位同宗的大爷(伯父),老夫妇俩生了五个女儿一个儿子,家里很穷,儿子又是双眼瞎,以卖豆腐为生。因为年景不好,把几亩田地,典押在我手里。后来他瞎儿子长大了,我这位大爷领着他刨荒地,被我看到。他说:“因为没钱赎地,所以刨这荒地。”我问他:“你真有心赎地么?”他说:“有心是有心,就是没力赎。”我又问:“你有力量种么?”他说:“若能赎出来,我女婿能白替我种。”我听他这么说,知道他自己有办法耕种。晚饭后,我就拿着典契,送还给他说:“明年你自己种这块地吧,至于赎地的钱,你什么时候有,就什么时候还,不拘钱数,也不拘时间,你尽力还就中了,就是晚几年也中。”他起初不肯收下,以为世上没有这种做法。我说:“我是出于诚心,文契都还给你了,以后那能有异说?”这位同宗的大爷,听我说完这番话,就两眼流泪说:“你是怜恤我年纪大儿子又瞎,我只好领受你的一番好意。”我又用好话安慰了他一番。

四十四、忍辱认罪

王善人说过:人要学道,非豁出去一头(非有牺牲精神)不可。因为学好也不容易,时常会遭遇到“天考人魔”,意志若不坚固,决难精进。

  我跟着杨柏善人等,刚学着讲善书劝人,我表弟李儒当了胡匪。佟营官领着兵搜拿得很严,李儒闻风逃跑了。佟营官没拿住李儒,把他内弟捉去,押到营部严刑拷问李儒的下落。他内弟受刑不过,就说把李儒送到我家去了。于是佟营官领了官兵,在鸡叫的时候,把我家团团围住,来捉拿李儒,因为没有李儒,便把我捉去,向我要人。我说不知道,傅营官就把李儒的内弟带上来,和我对质,他一口咬定,硬说把李儒送到了我家。这时我才知道是被他胡说乱道的受了连累。我便向他说:“你真没小子骨头(不够男子汉),受不了非刑拷打,就胡说么?看我的!”佟营官听我这么说,认为我一定是个刁民,就吩咐手下,用军棍拷问我。他们一面打,我一面喊:“没罪不挨打,打、打、打、打死拉倒!”佟营官越发生气,说我真是贼骨头,亲自打我,打了一个多钟头,又换人轮流着打。从早晨打到饭后,把四根军棍全打断了,又用门腰杠打,足足打了四个多钟头。连打我的人都不忍心了,流下眼泪来。他小声向我说;“你就说领我们去找,不就完了么?”我一看打我的人都累的满头大汗,也实在是可怜。我就照他教我的话,向上一回禀,就不打了。

  我虽是一直喊着“没罪不挨打,打死拉倒!”可是心里一点也没有怨恨他们。因为有人咬定了,怎能不打呢?也没有怨恨李儒的内弟,他是受刑不过才咬的我,怎能怪他呢?

  事后,地方上的仕绅们,向营官说,我是办善的,是正人,才宁肯自己被打死,也不肯胡说,连累好人,营官也就不再追问了。

  我生平就是有这种特性,人若是不宾服我,我就不肯离开他。佟营官的队伍开拔(转移驻防地),我拿着一本善书,跟着军队,走到缸窑岭。有一个兵,早晨受责罚,挨了一百二十军棍,腿被打的不能走路。到了晚上,棍伤肿得越发高大,疼的直喊叫。我被打的,要比他重得多,反倒一点也没肿,还跟着他们跑三十里路。晚间我还给他们讲善书,全营的官兵都赞成我有道,他们已经宾服了,我才离开他们。

  由这桩事,我才知道,心里若不怨恨,挨打也伤不着。

  等到后来我守坟的时候虑道,我才找着了挨打的原因,是我在赶车的时候,用鞭子打牲口,打得太狠了,有时一鞭子打下去,就能把牛皮抽开。天理是循环的,身界造的罪,还得身界还。

  人若明白性理,就是被打死也不动性(不发脾气),就成道了。

第五章 讲病齐家(一九零零年)

清光绪二十六年(1900年)王善人37岁

四十五、学习宣讲善书

我听王善人这样说过:光绪二十年(1894年),中日甲午战争以后,清朝皇上降下圣旨,叫全国各地举人、秀才,都为国教民,宣讲善事,挽正人心。最初是在各寺庙里,后来又游行各乡村宣讲。

  我三十七岁(1900年)那年,八国联军进了北京,人心惶惶,没有救国的办法。经神坛指示:设立宣讲堂,代天宣化,劝人学好,并飞鸾显像。于是在朝阳府六家子设立宣讲堂,由杨柏善人当善东,张铭斋当督讲,李韵卿当主讲,他们三位都是功名人,很有人望,所以由他们领导我们为善。我亲自给宣讲堂抹墙、打炕、间壁房子、打扫院落。(编者按:佛教不反对也不提倡扶乩。不反对是因为扶乩在劝化人心上有益,不提倡是因为扶乩说世间小因果还可以,说佛法深理就不彻底、不完全正确。)

  开讲后,慈航古佛降谕:提倡五伦八德,神人共架救生船,大开普渡。善男信女,一天比一天多起来了。别的地方,也相继设立起宣讲堂。

  我就在堂里,一面帮忙,一面学讲善书。我刚学会讲一章书,堂里又请来了一位秀才,邢九 先生当主讲。他看我用白话讲善书,以为太俗气,不如文人,咬文嚼字,文乎理乎的好。可是他看见听讲的人们,又很欢迎我讲,他心里更有些不自在,就向我说:“这种团体里,不许白丁(没有功名的人)乱讲,非举人秀才不可。你既是庄稼人,还是回家种地去好了。”我说:“你怎的刚来就要撵我呢?那可不中。宣讲堂是神明立的,墙是我抹的,炕是我打的,你可撵不了我。”我这样一说,他没有话说了。我又说:“你们读书人可以做善,难道说不识字的都是恶人么?你既不能容我,我也不愿赖衣求食的,更不必叫你们为难,给我一部《宣讲拾遗》,我自己到外边去讲去好了。”

  杨善人给了我一部书,我就往八家子去。一面走着一面想,你们在六家子死讲(在固定的地方讲),我上八家子去活讲(流动着讲)还比你们多两家子,越想越乐。开讲以后,听众还很多。因为我用白话讲,人们容易听得懂。我在八家子讲了三天,六家子宣讲堂,又派人来把我找了回去。我就和年轻人在一起,一面讲一面学,还时常到各村去宣讲。

四十六、讲奇病

团山子南屯李家,是我表兄弟的同族,他的女人(妻)得了邪病,有一年多了。平常不能起炕,犯邪病时,缩成一个团,屎尿都拉在炕上,一边吃屎一边往身上滚,别的人都没法住在那个屋里。跳大神的(巫)也都治不了她。她十四岁的女儿像傻子似的,看到牲口的干粪,就拾起来吃。她们家里的人,空着急,没有办法。正月里我到病人的家,在西屋里宣讲善书。病人犯邪气,在东屋里大声说:“谁在这里吵闹?我不爱听,快给我走开!”我知道她是邪不侵正,受不了这正气,我就说:“我是讲善事,劝人做好事的,你怎不愿意听呢?”一边说着,一边走到东屋和她理论。邪气百般支吾,说他自己是大仙。我说:“你既是大仙,就不该害的人家老少不安,你这不是造罪么?”她始终不服气。我看她的形状说:“莫非你前生是个看牢狱的,冤屈死了人,若不怎的现这种形状呢?”她听了大笑,不肯答言。我和她谈论了两天,她始终不肯走。

  这晚上我作了个梦,梦见个刺猬蹲在灶王爷板上,醒后心里很不痛快。早饭后到病人屋里,和她家里的人讲梦里的情景。想不到病人忽的大声说:“那就是我。”我说:“既是你,你就得走!不能叫你再害人。你既成仙得道,理应助人为善,好修个善果,为什么要做恶害人呢?”邪气说:“你不知道,她们母女俩种地时,把我的子子孙孙全祸害死了,我才来糟踏她们,以解我心头之恨。”我说:“冤仇宜解不宜结,修道最要紧的是去掉瞋恨心,佛被歌利王割截肢体,也没起瞋恨心,才成的佛。你虽有道行,可还没脱离畜道,再起仇恨心,不怕坠落地狱么?我劝你回山,好好清心养性,把仇恨心去净了,就能脱生为人。再知尽孝尽悌,便能成正果,有多么好呢?”

  她答应了走,央求我送她,我也答应了。我又问他说:“人是三界生的,你们是两界生的,你怎能迷人呢?”她说:“人心若是正,我们不敢靠近。人虽是三界生的,遇事常耍脾气,性灵就迷了,这是失去了一界。再常动私心,又失去了一界。只剩下身界,我们才敢欺侮他。”我又问:“你怎么会讲话呢?”他说:“必须借人的阳气,趁人睡着时,偷偷对人嘴换气,再吃了‘天河水’才会说人话。”我问:“什么是天河水呢?”她说:“就是人嘴里流出来的哈拉子(口涎)。”她说完了,我说:“你走吧!”她们母女二人就全好了。

  由这桩事,我才知道,人读圣贤书,不做圣贤事,就是吸不着阳气。世人全做圣人所不满意的事,所以没吃着圣人的“天河水”。我把世道人情看透了,叫人用志当人,这是我得着了“天河水”。有人说胡黄白柳会迷人。我说:“岂只胡黄白柳会迷人,世上是个万迷阵,没有一样不是迷。所以我才讲志,为的叫人不迷。”

四十七、伦理疗病

我听王善人这样说过:有一天,又领俩位善友到下坎子村老廉家,宣讲善书。老廉家是我兄弟媳妇的娘家。大家起哄,硬说我会讲病。离下坎子三里路的高家杖子村老赵家来人请我去讲病,当时我说不会,可是人家都不信,作揖磕头地非请我去不可,逼得我满头是汗,看情形不去还真不中。我把心一横就去了。到了病人家中一看,原来是一个老太太,领着一个又愚又笨的孙子,和一个极其聪明的孙媳妇,三口人过日子。这个媳妇,二十多岁,因为厌恶他男人无能,得了大肚子病(气鼓),已经半年了,怎么也治不好,只有等死了。她奶奶喂她吃喝,她还嫌不中用,急头摆脑的。我一看就知道她的病是从气上得的。

  我问她:“你是愿意活,还是愿意死呢?”她说:“人都求生不得,哪有愿意死的呢?不过我的病太重了,恐怕活不了啦。”我说:“你若是信我的话,准能有命,若是不信,过不去三四天,就要死了。你看肚子鼓得有半人高了,你到底是愿意怎的呢?”她说:“我真信,你老怎说,我就怎做。”我说:“你要翻出良心来,病就会见好。”她问:“得怎样翻呢?”我说:“你是年轻人,卧床不起,已经半年多了,你奶奶偌大的年纪,天天不眠不休地给你煎汤熬药,接屎送尿。你不但不知感恩,反而急头摆脑地生气,哪能不生灾长病呢?我看你大概自从过门那天起,就嫌家穷,又讨厌男人愚笨,天天不乐,心里烦闷,这种怨恨还说不出口,日久天长,才作的这病。你违背了天理,丧尽了良心。你若是真想好病,我告诉你一个方法,你只要照法实行,就能好病。第一、你奶奶再服侍你的时候,你要从心里感恩,还要说我有罪了,累了奶奶的心,真亏孝道啊。每次服侍你,都要这么说。第二、有空时,你要向你奶奶追问,你爷爷怎样过家,你奶奶多大岁数过的门,什么时候生的你公公?多大岁数娶的你婆婆?公婆是什么时候死的?当时你男人多大?你奶奶是怎样把你男人扶养大的?你男人娶你时,你奶奶怎样设法办的喜事?有空就问,你这样问常了,才会知道你奶奶一生的千辛万苦。不用想你自己的病,问来问去,能把你的私心问没了,良心就翻出来了。只要能诚心诚意,照着我的话去做,就能好病。不用想别的法子,也不用请先生吃药。”

  病人说:“我已经是死定的人了,幸得你老指给我这条明路,我若再不照着做,就誓不为人了!”

  我走后,她真照我的话实行了。三天后已能起炕,七天后就能下地行走,十天后已经能自己走回娘家去了。

  我这次也是死逼梁山,真算露脸,露脸是挤出来的呀!真招笑(好笑)!

四十八、义感家人

我内弟白勤,看我儿子国华书念得很好,把他的侄女许配给国华作妻室。这是侄女跟姑妈,亲上加亲。所以国华十三岁就娶了十八岁的表姐为妻。我儿媳妇不爱讲话只知做活。我入宣讲堂以后,时常不在家,她不满意。我有时回到家里,她就说闲话给我听。

  有一次我对儿媳妇说:“你别瞧我土包(没知识),把祖先留的产业给你们,经我置田地归我。我人虽不在家,可是我所置的田地,全归你们用,怎还不中呢?”

  她才说:“爹你老放心吧!你老再办善,我决不反对就是了。”

第六章 守墓(1901~1904年)

清光绪二十七年(1901年)王善人38岁

四十九、劝人成孝

 

  我内弟白勤(字俊卿)在宣讲堂当助讲,因为受神谕和善书的感化,我岳母去世时,他立志要守坟(庐墓)三年。安葬以后,他就在他妈坟旁盖了一间小茅屋住下,不肯回家了。众亲友都劝他回家,他始终不肯。他家人无法,来托我去劝他回家。我去到白家坟地,看见白勤,不但没劝他回家,反而和他暗中约定,将来我爹作古(逝世)时,我也守坟三年。劝他说:“你千万要在此地好好守坟,别听从他们的话,若是有始无终,就难免被人笑话了!”因此白勤的意志就更坚定了。

  白勤守坟三年圆满后,朝阳知府奏请旌表,奉旨褒奖。所以世人都称他为白孝子。

五十、为父守坟

我听王善人这样说过:我三十八岁那年 十月初一 (农历),我爹做古了。等到把我爹安葬好了以后,我就当众声明,要守三年坟。就在坟旁,修盖了个窝棚(简单的茅草房)。恰巧旁有一块石板,我当时想利用这块现成的石板做炕,从下面烧点火还能热。想不到我把窝棚搭好了以后,用火点着些茅草,往石板下一送,就喷了出来,一连三次,茅柴都吹出很远。我觉着奇怪,伏下身往石板下一看,原来里面有条大长虫(蛇)盘着,我就不烧了。从此我住在石板上,他住在石板下,我们就成为邻居了。奇怪的是冬天不论外边怎样冷,我的窝棚里面,总是暖暖的,一点也不冷。

  我初守坟时,天天回家取饭,后来因为讲病太忙,就由家里给我送饭来。每逢把饭送到时,我先在坟上供一供才吃。冬天饭茶都冰凉了,也没吃出病来,身子反倒好了。人想做一宗好事也不容易,我当初若是立不住志,这一条长虫就把我吓跑了。

  我的个性就是这样,越遇困难,越往前进,绝不退缩,所以才能做一宗事,就成一条道。

清光绪二十八年(1902年)王善人39岁至1904年王善人41岁守墓

五十一、守灵了三界(此书中三界与佛教欲、色、无色三界名同实不同,望读者注意)

我听王善人这样说过:人若想做一宗事,平素就得存心。我对于守坟,也是早就存了心。

  我三十五岁那年正月,听善书时,听到孝子杨一,讨饭孝亲。老人死后又守坟,守出一窖银子,他就号啕大哭地说:“有老人在,有了银子可以奉养,现在老人已经去世了,要它还有什么用呢?”他就把这些银子,分送给村里的人,叫他们孝敬父母。我听了这一章书,当时就立志要效法杨一守坟。

  我守坟时,心想我守什么呢?当然我也不要银子。若为穷苦的病人,求个药方吧,我的家乡地瘠民穷,也没有钱买药吃。于是我便立志,要守会讲病。什么药也不用,叫病人立刻好病,那该有多么俏皮(美好)!

  没想到,我守到一百天,真的守灵了三界。不只明白了性理疗病,还得着了封神榜。当时诸佛诸祖,各界神仙,都来和我“答碴对号”,我整整地忙了三天三夜。

五十二、降谕

我听王善人这样说过:我守坟的时候,宣讲堂有一位善友,到坟上来看我,才说了不几句话,他就急着要回去,说是想去求神给他降谕。我说:我给你降一篇谕吧:“天有好生德,地有养育恩,神有度人意,人有救苦心。”这是天、地、神、人四句冠顶诗,天德、地恩、神欢、人来钦。他奇怪地说:“你怎会做这么好的诗呢?”

  我说:“六万四千八百年的事,我都知道。这一点小事,还不张口就来!”

  人们在老人活着的时候,不知道尽孝,一旦老人死了,才想起来哭。我虽不敢说孝,可是我的老人在世时,总算尽心竭力地求安老人的心,所以我在老人死的时候不哭。等我守灵了三界,给人讲病以后,天天有人来给我的老人上香磕头。这时,我可真乐了,越乐神越足,说话也就越灵。由这我才知道,乐是聚神的。人若亏道,才哭呢!大家都是习而不察,不知道抱住自己的本分去尽道,一味的在别人身上去找是非,所以才耽误了自己成圣成佛。

五十三、神谕嘉奖

我听王善人这样说过:我守坟时,病缘大开,来求我讲病的人,一天比一天增多。六家子宣讲堂,神坛降谕,赐冠顶诗一首嘉勉。诗曰:

  树德立功在此时,桐焦何虑少音知?

  凤兮致慨深悲悯,仪表群伦尔勿辞。

  我自从奉到嘉奖以后,受了极大的感动。天地神明称赞我“仪表群伦”,责任重大。我就更加注意格物伦常道了。人若想得着真道,就必定要切切实实去实行才中。

五十四、天赏善

我听王善人这样说过:我三十九岁那年春天,家里只有七斗小米。我在南山守坟,来求我讲病的人,越来越多,都是从一百多里路以外赶来的。有些人从一早等到天黑,还没轮到讲病。也有等我讲完了病天也快黑了,没有办法再往回赶路,我只好叫人送他们到村里去讨宿(借住宿处),每个人,由我家分给一碗米,求人代饭(恳托借宿人家代为煮饭),人多时连王家营子都住满了(王家营子为邻村),连我家里的人在内,都是吃这七斗米。从春天吃到秋天,缸里的米也不见少,真吃出神来了!

  求我讲病的人,到处替我宣扬。说我不但讲病不要钱,还白供吃的。一传十、十传百的,他们以为是颂扬我,哪里知道反给我招来了麻烦。当时有个胡子头(土匪头)叫刘旺,手下有一百多人,在我们村西四里的榛子沟村,安营扎寨,天天杀猪宰羊地大吃大喝,按户摊派吃粮花销,不给他们就非打即骂,如狼似虎。乡下人都怕得不得了。大胡子的营房,虽离我家很近,因为知道我是善人,所以向来没到我家来要过东西。由于人们这一宣扬,有一天傍晚的时候,匪兵领着个伙夫到坟上来,对我说:“我们营里明天早晨没有米吃,别人家都派过好多次了,只有你家,还没要过一次,所以特来向你借粮。”我说:“没有。”匪兵说:“从春天到秋天,你天天供许多人吃饭,怎又说没有呢?”我说:“那是老天爷赏善的粮,你们怎吃得了呢?”伙夫说:“别人家都没有了,才来这里,多少都可以。”我说:“我不是不给你们,我是为你们加小心,吃了这粮,怕你们有危险。”伙夫说:“不用多说了。”我说:“既这样,你们明天早晨来拉粮好了,要多少都中。”

  他们走后,有人替我害怕,我说:“怕什么?你看他们能活到明天么?”这话被我族里的婶媳听到了。天黑以后,她特意一个人上山来问我:“这帮人,真的活不到明天么?”我说:“他们若能活到明天,还算有天理么?这帮胡匪,他们是混世魔王。因为这一方的人,男不忠孝,女不贤良,老天爷才叫他们来搅闹。他们本应有四十年的命运,可是自从他们拉起帮来,便天天吃喝搅扰,向老百姓,今天要猪,明天要羊,他们把四十年的福,四十天就享完了。这是神差鬼使,偏要找到我的头上来借粮,真是自讨苦吃!胡匪属阴,他们怎能担得起我的阳光去照呢?不照还好,这一照,准把他们给照化了!”我族婶说:“这可怎好呢?我两个儿子都在那里,你得设法救救他们的命呀!”我说:“天机不可泄漏!这话你可千万别向外人说!我给你出个法子。你去找他们俩个回家,就说有事,到家以后,今晚别叫他们回营去住,过了明天就没事了。”

  我族婶真照我的话去办了。第二天,天还不亮,官兵就把榛子沟包围住了,天刚亮,就把刘旺他们九个胡子头的脑袋给割了去,其余的胡匪四下逃散了。事后,我族婶领她两个儿子来给我道谢。我劝他们改邪归正,好好孝顺老人。对他们说:“这次若不是借你妈的光,哪有你们俩人的命在?”他们从此学好,后来还成家立业了。哪怕人有无边罪孽,一悔便消啊!

五十五、让人

我听王善人这样说过:我有一位同宗的叔叔王清安,他有五亩地,典当在我手里,已经有十几年了。地邻李清荣,为了要买这五亩地,强迫王清安的儿子给他立卖契,还骗他说,早已和我说好了。第二天,他才托中人向我说。我说:“是啊!我家人口少,又有饭吃。他家人口多,若不这样办,食粮不够。再说又是地邻,就是没钱赎地,也可以耕种,我是绝无异说的。”我心想——有饭送给饥人,有话说给知人。

  可是我四弟树永,知道了这宗事,便反对说:“我们老王家的地,又典在我们手里,怎能让别人霸去呢!”我说:“我业已答应了人家,怎能说了不算呢?再说,家有千口,主事一人。这宗事你们不用再说了。”我四弟说:“这种气我可受不了,我还是出去过吧!”他还真为了这宗事,又和我分居了。

  第二年,这块地就被水给完全冲没了。族中人都说:“这块地在王老二(指王善人)手里,种了十几年,都很顺利。被李清荣霸去,还不到一年,就叫水给冲个净光,这真是人容天不容!”

五十六、怜恤堂嫂

我听王善人这样说过:我在坟上格物怎样才能亲睦九族的道。一时想起堂兄王树春,因为是梦生(父亲死后才出生),所以从小娇生惯养,长大了也不擅于过家,日子过得很困难。树春大哥又在三十几岁就死了,遗留下大妈(伯母)和大嫂领着一个儿子、三个女儿,一家六口,过穷日子,亦太困难了。我平素在家时,常周济她们,不幸在我守坟以后,大妈又作古,大侄女也出嫁了。只剩下大嫂领着孩子们,日子实在过不了。我看这种情形,于心不忍,便和我大嫂和国珍侄商议,和我家住在一起,他们母子很乐意。同住以后,我对他们娘俩,象亲嫂嫂亲侄儿一样的看待。两年后又给国珍侄儿成了家,二侄女和三侄女也都陆续嫁了出去。他们母子和侄媳妇也都知道要强,把树春大哥在世时典当出去的地,也都一点一点地赎了回来。

  后来,我守坟圆满,便不在家,总到各地去讲善书,我女人又在外教书,还幸亏他们在家里领着国华媳妇过日子。七年后,因为我办善德当失败,饥荒(债务)太多,怕连累他们,才叫他们自立门户。

  回想起来,真是为人便是为己。若是没有她们母子帮我过家,我也成不了道,我女人也成不了白 老师,国华又怎能当校长呢?

  因为先天人为人不为己,所以才能成已;后天人为己不为人,所以才累人。

五十七、讲病齐家

我听王善人这样说过:宣讲堂的主讲 邢九 先生害病,叫他儿子到宣讲堂来求神给他药方。神坛降谕,派我去给他讲病。在路上,邢公子问我,我说我是个庄稼人,没念过书,并不会治病。他说:“我父亲是秀才,你没学过医,拿什么给我父亲治病呢?”我说:“是神派我来的,你若是不信神的话,我就回去好了。”他说:“我父亲最信神,你既是神派来的,我怎敢让你回去呢?”我说:“那么我也只得前往,至于怎样治病,我也不知道。”

  赶到老邢家,天也黑了,吃完晚饭就去看病人。 邢九 先生说:“你是奉神命而来,必有神术,就请你用神术,给我治病吧,我是诚信无疑,等到我病好了,再回宣讲堂去,我一定多做善事。”我说:“天太晚了,等明天再说吧!”第二天早晨,早饭以后,又和邢九 先生见面。我忽然想起书上的四不正来,便对他说:“你是读书人,书不就能治病么?” 邢九 先生说:“医书是能治病,可惜我没学过。”我说:“我听说书上有四不正,不知是什么书上说的?” 邢九 先生也楞住了。我说:“有所忧患则不得其正,有所......则不得其正。我只听人说过,不知道究竟是那本书上说的?” 邢九先生说:“这是《大学》上说的。”我说:“能不能讲解讲解给我听听?” 邢九 先生就按字逐句地解释一遍。我说:“先生正是犯了这四不正的病了。我看你家男女老少,不论是谁,你都嫌恶、生气,这不是有所忿愤么?你又怕儿子们不会过日子,读书不能成名,这不是有所恐惧么?你既有财产,又有功名,就该知足常乐,多做善事,听其自然。你偏又有求神祈福的心,这不是有所好乐么?你又怕神把你逐出门墙之外,神本聪明正直,哪能像人似的有嫉妒心呢?这不是有所忧患么?一不正就能生病,何况你四不正都犯了呢?”

  我说完, 邢九 先生磕头说:“我真是枉读诗书,先生真是神人啊!从今以后我要把四不正,一笔抹杀,决不敢再犯了。”我说:“既这样,你赶快向祖宗神位叩头悔过,病就好了。” 邢九 先生就叫家人把他扶起来,到神位前叩头悔过,磕了很多头,汗流浃背,他的病就好了。

  嗣后,我俩越说越投缘。 邢九 先生问我:“你没读过书,怎么还很懂书理呢?”我告诉他:“自从我儿子上学念书,我就跟他学,我们爷俩还时常讲解讲解。入宣讲堂以后,又学着讲善书,我这是一点一点学习来的。每逢听人家讲古人的故事,我认为好的,遇有机会,我就效法一辈古人的行为。听到哪个字好,我就实行哪个字。我在老张家扛活,学会一个‘俭’字,我光挣钱不花,全归家用。我在周姑父家扛活,学会一个‘孝’字,我就迎接我爷爷回家奉养。所以我也是一步一步行的。”

   邢九 先生又叫我给他齐家。他有一妻三子,三房儿媳,五个孙子,五房孙媳妇。他就招唤全家的人,都来听我讲话。因为他家里的人都怕他,都迟延着不愿意来。他女人已经七十多岁了,还在屋里擦抹桌椅,我说:“老太太你过来,你有过了,我给你说说吧!”老太太就过来坐下了。我只说这一句,就不往下说了。不多时,他家里的人都来了,都要听听老太太的过。我说:“我先不说老太太的过,先说说你们吧!你们家里,并用不着你们到地里去做活,只有侍奉老人是功德。可是每个人,要把职责分清。五孙媳妇,专管给老人拿便盆,整理被褥;四孙媳妇,管给老人扫地擦桌椅板凳;二孙媳妇和三孙媳妇,一个管做饭,一个管做菜;大孙媳妇是率领孙媳妇们的首领,凡是妯娌中有串门回娘家的,就替补她们的缺。三儿媳妇专管侍候老人吃饭,家里若是缺少什么东西,就是自己花钱买,也要准备齐全。若是老人觉着哪家事做得不如意,就吩咐三儿媳妇转告孙媳妇们。大儿媳妇、二儿媳妇,一个管早晨问安,一个管晚间定省。这样一来,儿媳妇孙媳妇们,都有了责任,哪还用老太太作活呢?老人要早睡晚起,睡不着那怕半夜里起来坐着也可以。能这样为一家人想,越处感情越厚。老人得时常提家人的好处,自然能聚神(精神聚足),家哪有不齐的道理呢?”

  我说完了这一番话, 邢九 先生极佩服我。从这一桩事,就证明出了,人若不使心眼(机谋巧算),信心真诚,由自性里,自能生出智慧来。

五十八、劝李子和尽悌道

王善人说过:李义字子和,是我的表弟,来到坟上问我说:“二哥!你看我这个目不识丁,挖煤的煤黑子,也能行道么?”我说:“道是人人固有的,谁行谁有道,谁做谁有德。只要你真信,肯听话,认真去做,就能得道。”他问:“那么我的道,得怎样行呢?”我说:“你妈妈是孀居下堂(寡妇改嫁),到你家生的你。因为你妈不知当后妈的道,和你前房所留的(前母所生的)大哥,没能处得一德一心。又怕你受大哥的气,所以分居另住。你大哥也不知道尽孝,只给你们母子俩二百吊毛钱。所以你从小给人家放牛,长大又给人家扛活(佣工),现在挖煤,总算成家立业了。你的道好行,只要把悌道行真了,便是直接尽了悌道,间接尽了孝道,把你妈的慈道也补上了。”

  后来,李子和的大哥,因为抽大烟被押。我到他家,劝他们母子出钱营救他大哥。他拿出几年来所积蓄的一千吊钱,把他大哥救了出来。过了几年,他大哥穷得过不了啦,那时李子和的妈妈和女人都已去世,我又劝他把家产让给他大哥,跟我外出劝善,学习宣讲。他不但照我的话做了,并且说:“我要不会当兄弟,算我白活一世。”有一次,他叔叔告诉他说:“你大哥又要卖地了。”他说:“他就是把我卖了,我也得去。卖到谁家,保管当个好儿孙。”后来李子和的长子连溪,过继给他同宗的大娘,得了点遗产。他又叫儿子,把这份产业也让给他大哥了。

  李子和听我的话,三次让产,把悌道算尽真了!

清光绪二十九年(1903年)王善人40岁

五十九、教导儿媳

我听王善人这样说过:教人好像打铁似的,火候若看不准,教不好。被教的人若不服你,你就不要教他。若想教别人,先要能容人,才会有效。我为教我的儿媳妇,先立志,容她三年,在这三年里,没说过她一句不是,等到她佩服了我,我才教她。

  我儿媳妇,自从过门,就不爱讲话。对她婆婆,向来没叫过妈,婆媳两人不和。我守坟的时候,她婶娘见了我,对我说:“你当的公公很好啊!(很会作翁父)”我说:“你怎么知道呢?”她说:“我是听我侄女说的。”我问她说:“她都向你说些什么?”她答说:“我侄女说:有一次,他婆婆说她:‘你这个人真愚!不但活计做不好,就连话也不说,可真气死我了!’你在旁搭言说:‘你别说她,古人不是说过,贵人语话迟么。’她婆婆说:‘她倒成了贵人,莫非说,我是贱人么?’你说:‘可不是么!媳妇的丈夫是念书人,你的男人是扛活的。’还有一次,她爷爷病了,想吃面汤,她做好了送去,她爷爷没吃,她婆婆又重做,给老人送去却吃了。她心里窝住一点火,就病了。你背后说她婆婆:‘媳妇自从过门以来,还没做过一次面汤,所以她不知道老人的口味,你本应该领着她做。媳妇做的老人既是不吃,在你另做的时候,就应该叫媳妇看着,做好之后,再叫媳妇给老人送去,不就圆融了吗?媳妇做的老人连一口都没吃,你做的又都全吃了,你想一想,媳妇能不上火吗?因此她才病了。’这都是我侄女向我讲的,所以我才说,你这公公当的很好。”

  我自从听了这一番话之后,心里在想,我儿媳妇既是佩服我了,遇机会我得教导她了。那年腊月,媳妇的叔叔骑着驴来到坟上看我,我陪着他到家里说话。媳妇在外屋做饭,自言自语地说:“我叔叔牵来一条驴儿,我想骑这驴儿,回娘家串个门儿。”若是在以往,我就叫她去了,这次我没答言。到第二年正月,我由坟上回家,对媳妇说:“你去年腊月想回娘家,你知道我为什么不叫你去吗?因为你妈和你婶娘吵嘴了,到现在她们俩人还没说话,你又不会讲话,张口便是孽,才没叫你回去。从今天起,你专心格物(思考)用什么话能把她们妯娌两个劝好。我给你三天的限,你若格物不出来,一辈子也别想回娘家!”

  到第四天早晨,我回家问她:“想好了没有?”她摇摇头。我说:“你好好想,我明天再来问。”一连问了四天。到正月十六 ,家家接闺女。西院她婶娘也接闺女回来,叫她去陪客。我回家一看,媳妇没在家,便问我女人。她说:“西院叫她陪客去了。”我说:“媳妇来了三年,你不会教她,我正在加紧催她用功,你又叫她出门,你赶快去叫她回来!”因为她们婆媳不和,我女人为难犹豫,不肯去,我便大声哭喊着说:“世上哪有有良心的人?我帮你教媳妇,你反倒不帮我。”我女人一急,便跑到西院找儿媳妇说:“你快回去吧!老爷子又哭又叫的。”把媳妇叫回来。我见媳妇进大门,故意大哭两声,好叫媳妇听见,怕她疑心婆婆说谎。她进房门时,我就不哭了,规规矩矩地坐在炕上。媳妇进屋一看,也楞住了。她一着急便问:“爹,叫我做什么?”我说:“我叫你格物怎么劝你妈,你会了么?”她说:“还不会。”我说:“你会了。不过你说不完全,我说给你听听,你好好的记住。你回娘家去,你妈一定要向你讲她和你婶娘吵嘴的事,你好好地听,不要插嘴。等她说完了,你再劝你妈说:‘你们老姐老妹的处了这些年了,这都是一时按不住火性,有什么呢?’若是你妈妈还有气,你再说:‘我既是回来了,慢慢再说吧!’等你妈不在家时,你上你婶娘屋里去坐坐,她也一定向你说这宗事,你也好好听着,等她说完你再说:‘我也听我妈说过了,我劝过她老,她也觉着后悔了,等过两天,我给你们老二位磕头讲和。’少坐一回就回去,别叫你妈看见了多心。最多听她们讲三遍,她们心里的火,也就消了。你再说:‘论理呢,妯娌应该和睦,就是有时口角几句,也该哪说哪了,不然,岂不叫叔叔和我爹为难么?若真为了这点事,伤了他们手足的情分,连祖先在天之灵,也不安,便算亏了孝道。你们老一辈的若是这样,少一辈的媳妇又多,将来都跟着学起来,那不是自讨苦吃吗?’说完跪下,哀求你妈,答应和你婶娘见面。做妈的,心疼女儿心切,一定会答应,只要你妈答应了,你婶娘那一面是好劝的,她俩就能和好了。你这不是会了么?上西院吃饭去吧!”

  后来媳妇不但会劝人,还学会讲病了。

六十、度妻开性

我听王善人这样说过:我教完儿媳妇,叫她去西院走后,我就对我女人说:“你看着吧!等一会儿,媳妇回家,便能说会道的了。”她说:“我不信。”我说:“她若变了,你怎么办呢?”她说:“她若真能变了,我不吃饭。”我说:“对!媳妇七天的工夫愚化贤,我们若再不专心悟道,就不如孩子了!”

  下午,西院的媳妇和姑娘来送她。三个人手拉着手,有说有笑的进了大门,媳妇进屋以后,行礼道偏,又让西院姑嫂二人坐下,闲谈了几句,才送走了。

  我女人一声不响地回屋,便躺在炕上了。我说:“你好好地思考思考当婆婆的道吧!我也不吃饭助你得道。”我便到坟上去了。第二天回家看看,她没有一点动静。第三天回家,她一听我讲话,便起来说:“先天无私,后天自私。先天人知足常乐,后天人争贪苦恼。......”便滔滔不绝地讲起道来。我一听她是化性了,便劝她不要把话讲多了,休息休息养养神,叫媳妇做稀饭给我们吃。《中庸》上说:“动则变,变则化,唯天下至诚为能化。”她是看媳妇愚化贤,才动心,我又用义气助她,她才下了决心悟道。我告诉她格物婆婆道,是叫她在本分上求,要不给她个宗旨,她躺八年,也得不着道。

  后来她们娘俩帮助我给人讲病,有时远处的人请我去讲病,多亏有我女人住在坟上代守,才能离开。因为她们俩这一变,邻村的风俗就马上都变了,有分家多年的,又合了伙。人为了尽孝、尽悌,若能把自己管好,家自然会齐,家齐国也治了。《大学》上说:“诗云:其仪不忒,正是四国,其为父子兄弟足法,而后民法之也。”若能按照书上的话去实行,就能得道。可惜现在的人,爹爹盼儿子好,丈夫盼妻子好,都不肯从自己身上下手。所以你管我,我管你,管得互相成仇,这叫“舍本逐末”。人管人,像拿着棍子唤狗似的,越唤越远。所以我才说:“管人是地狱”。管别人是假的,管自己才是真的!

六十一、感化宗族

我听王善人这样说过:我在南山守坟,天天有人来求我讲病。王家营子的同族,都很看重我。有一位同宗的婶娘,因为抽大烟,把家业抽穷了。有一天她来到坟上,叫我给她戒大烟。我说:“我不会。我们的王家祖上有灵,会戒大烟。你真的要想戒烟,就要到同宗的各家去,诚心诚意地给祖先堂磕头,还要悔过说:我是个不肖子孙,不知爱护身体,抽上了大烟,有辱祖德。从今以后,痛改前非,立身行道,好扬名显亲。说完再磕头恳求祖宗保佑你,凡是姓王的都要一家一家地过去磕头,觉得累了就休息休息,遇着谁家饭做好了,就在谁家吃,每天要从早磕到晚。”她磕了七天头,真的就把大烟戒好了。我们同宗的一些年轻的媳妇们,一看老太太真把大烟戒住了,都受了感动。她们也都自动地孝亲敬祖,天天有四家媳妇,象值日似的,轮流到各家祖先堂去磕头。这样一来,风俗马上就变了。从这宗事上,我才知道,善书上所说的“一子得道,九祖升天。”实在不错。人要在本分上求,当初,我只知道尽我自己的孝道,哪曾想尽孝有这么大的感应呢!并没用我去劝她们,就都知道尽孝了。

六十二、学“范公划粥”

  我和我大嫂和国珍侄合伙后,年景歉收,青黄不接,家里的粮食不够吃,我向人家借也没借来。回到家里我就告诉大嫂说:“先把家里的粮,都过过斗,量好以后,按月均分起来,算明白每天能摊多少,米不够就添野菜,来客人也只添菜,不添米。”这样过到新粮下来,也没用求人,粮也够用了。一家人不但没挨饿,连牲口也免了往返运粮的苦。这桩事,是从十里台张东家讲过的“范文正公划粥”的故事上,格物出来的。所以我才说,在老张家扛活,学会一个“俭”字。

  人们念书,都往多里念,不往深里念,才得不着念书的道理。怎么叫往深里念呢?就是学会一个字,行一年的,不如行十年的深。我的道就是一个字一个字学的,一步一步实行的。将来世界大同,一切都要简单,就是官家(政府机关)出告示,也不象现在这样长篇大论的,只画一张画,写明时日就中了。

六十三、知人生死

我听王善人这样说过:我守坟的时候,村东五里路的大东沟村,有一位 曲老 太太。她听人传说,我讲病很灵,就抱着她的小孙子来求我给看看,这孙子好不好养活?我向曲老 太太说:“你这个孙子好有一比,就象一张假票子(凭帖乃商号所发出与现在的本票,功用相同),我好象似出票子的本铺,你若是不来照(查证),还可以推着花(流通使用),能有二年的活命,现在既是叫我看着了,为了可怜你们婆媳二人,不必再瞎费力了,我把这假票子给勾了吧(注销了),这孩子不出十天就得死了!” 曲老 太太问:“为什么呢?”我说:“因为你们家里的伦常道行颠倒了,婆婆做了媳妇,媳妇做了婆婆。” 曲老 太太说:“这是什么意思呢?”我说:“你在家里,是不是每天早起、扫地、起火、烧水、煮饭,你儿媳妇,倒起得很晚,你看她起来了,就给她送洗脸水去,她才洗脸吃饭呢?”她说:“对。”我就告诉她说:“老天爷为了罚你儿媳妇的不孝之罪,才特意叫她生了这个孩子,叫她夜夜不断地拉稀屎,闹的你儿媳妇不能睡觉。你这孙子有没有这样的病呢?” 曲老 太太说:“正因为这孩子有这种病,我才抱他来求你给看看。”我说:“本应闹她三年,这孩子才能死,我为了可怜你们婆媳二人,才说破了。你回去告诉你儿媳妇,今后一定要守媳妇本分,孝敬老人,要能把孝道行真了,以后再生小孩,不但没病,还能出贵。你也别再偏疼你儿媳妇,不叫她做活了。你得守住老太太本分,家道自然会好。” 曲老 太太就抱着孙子回去了。她把我的话,告诉她儿媳妇。她儿媳妇生气说:“不要听他胡说乱道。”嘴里虽硬,心里可是不安,她自己想还是出去躲躲好。三天以后,她便抱着孩子回了娘家。过了五天,这孩子果然病了,她便对她妈说:“这孩子怕是不好,王孝子说他活不过十天,可别死在你们家里!”她就抱着孩子骑驴回婆家,走在半路上孩子就死了。

  后来曲家这个媳妇,向人宣扬说:“王孝子说的话真灵验!他对我家的事,说的就象他亲眼看见过似的,一点也不错。今后,我可得好好孝顺我婆婆了。”邻近各村的人,听见这桩事以后,凡是年轻的女人,就都注意尽孝了。

六十四、给婶娘合家

我听王善人这样说过:我在南山守坟时,有空就寻思我们族里的人,谁家尽了伦常道,就得了好;谁家违背了伦常道,就受了罪。想到我婶娘家,她有五个儿子,她大儿子树峰,早已娶妻生子,可是自从媳妇过门,他就抛下了老母幼弟,自己带着媳妇单独另过了。我曾经一再寻思,这种违背伦理的事,我得怎样才能劝过来呢?想了许多天,我便对人说:“树峰大哥要和我婶娘合伙了。”我又到婶娘家里去说:“树峰大哥养活老婆孩子,已经十几年了。现在要和你老合伙了,你老等着看树峰大哥演‘四郎探母’吧!”我婶娘和树峰大哥是东西屋住着,向来不来往,碰头也不说话。大嫂(树峰之妻)听我说这些话,气得鼓鼓的。第二天我又去,还是这么说。大嫂越发生气,不几天就把她气病了。她叫树峰大哥找人给她看病。树峰大哥说:“能治你的病的,只有南山守坟的孝子,我叫人给你请来。”

  我到她家就问大嫂说:“你得了什么病了?”她说:“心口疼。”我说:“这病很容易好,你先养养吧。可是他们要和你合伙,你无论如何可千万别答应。”说完,我就到婶娘屋里去。四个弟弟正好都在家,我便对他们说:“婶娘已经老了,还得为你们几个人缝衣煮饭。我婶娘整天这样劳碌,我想你们的心里也不安。现在我想为你们合伙,也就是为了要给婶娘和你们解除苦恼,你们乐意不?”当时二弟和四弟都说:“乐意。你怎么说,我们就怎么做。”我说:“等一会儿,你们过去向大哥大嫂恳求合伙。”说完,我又到大嫂屋里去说:“他们要和你合伙,你千万可别干!”大嫂一听更气了。不一会儿,二弟和四弟一同过来,大嫂转身向里,两个弟弟跪下恳求合伙。我便从旁说:“大嫂本想尽孝,只因为你们不知礼义,有时打,有时骂,嫂嫂受不了,才和你们分的家。大嫂不得尽孝,都是你们的罪过。”两个弟弟都流着眼泪悔过。大嫂也转过脸来,流着泪把弟弟们扶起来,相对痛哭。然后又一同到婶娘屋里去,一齐跪下悔过,婶娘也被感动得痛哭流涕。从此以后,阖家言归于好。俗语说:“人有弥天大罪,一悔便消。”这话实在不错。

清光绪三十年(1904年)王善人41岁

六十五、守坟圆满

我听王善人这样说过:我四十岁那年冬天,守坟快要期满(1904年农历正月,三九二十七个月守坟期满)时,对我女人说:“我这回守坟期满,再不能给你们过家了。我要出外劝世化人,也盼望你们婆媳俩能立志化世。”她不同意。我便立志管自己,以后给我送饭来,我上完供,就不吃了。一连三天,她们婆媳俩一同来到坟上问我:“又为什么不吃饭了?”我说:“你们知道我是从哪儿脱生来的?”她们说:“不知道。”我就乐了。我又问我女人说:“你天天纺线做什么?”她说:“为了织布做衣裳穿。”我说:“人若是没了命,还用穿衣裳么?我实在告诉你们吧!我是从佛国来的,我要做佛国的事。你们不赞成我劝世化人,我就要回佛国去了,还吃饭做什么?”我说完了哈哈大笑。又告诉她们,佛国怎样的好法,快乐极了,真比娑婆世界强得太多。不象这个世界上,又怕女人,又怕孩子的,哪有福享?她们说:“我们听你的话就是了,你吃饭吧!”

  守坟期满,六家子宣讲堂的人们赶车来,请我出山,直接到六家子宣讲堂。以后我就游走各地,专以度世化人为天职了。

第七章 度世化人(1904~1905年)

六十六、讲病化人

王善人说过:朝阳县六家子镇,南下坎子村,廉张氏,结婚一个月后,男人远走他乡。廉张氏就在娘家久住,不回婆家去了。他的弟弟病了,请我去讲病。我问明白她家的情形,说:“你弟弟的病,是从你身上起的,可是病根还在你妈身上。你是媳妇本分,虽然男人不在家,也应该时常回家探望婆母,能这样做,你弟弟的病就好了。我听算命的说:阴降阳伤,阳降阴伤,阴阳俱降,男女齐伤。你是张家的长女,永不回婆家,这叫阴降,长男又哪能不伤呢?再说,你婆母领着几个女孩子,在家度日,心里能不难过吗?媳妇应该和婆母同患难,才算合理。你回家事奉婆母,你父母时常探望,表示亲戚的感情,才合理。”说到这里,她们母女痛哭起来。我见她们受感动了,又向她妈说:“你知道你儿子的病因吗?”答说:“不知道。”我说:“你从前一定说过,给你女儿另找人家的话吧?”答说:“说过。”我说:“那就是你儿子得病的日子。你若能改悔,不但你儿子的病能好,你女婿不出百天,也能回来。”说到这里,母女同到灶君前,焚香悔过。没到一个月,她女婿果然回来,儿子的病也好了。这件事,因我对放阴阳消长,动静变化都清楚,所以才敢说,所以才应验。

清光绪三十一年(1905年)王善人42岁

六十七、给姑母讲病

王善人说过:我姑姑有心口疼的病,我去劝过她两三次,她都不肯听我的话。我想姑姑是我爷爷的心尖(极关心的人),我若不把她的病给讲好,怎能算是孝祖呢?想来想去,想出一个道眼(办法)来。我就从反面劝她,我说:“咱们老王家的姑奶奶倔强的罪大,你手巧,我姑父花一石高粱,买一双鞋面,你把鞋绣上花朵,穿这鞋的人,头上脚下全得换新的,这样人还能背粪筐拉粪吗?他在世上不做活光吃饭,累世界一辈子,不是你的罪吗?我一来你就说想我,这是假话。”姑母说:“是真的。”我说:“我借你衣物当号的时候,我家很穷,你立逼叫我去抽号,我顶着大北风上锦州去抽号,到如今还落下腿疼的病呢!”说到这里,姑母悔得哭啦!我也不劝她,是让她把阴气放出去。接着我说:“那时你是耍刚强,以为当后妈的刚过门,要把你做的新衣服给儿子们穿上,儿子能说你好。可是衣服叫我当了,你就着急,才逼我赎号。现在我知道你想我,我也想你,但是你不信我。”姑母说:“信你”。我说:“你最信你大儿媳妇,她一出声,你就说:听着,听着!她骂谁呢?正正是骂你!你若是真信我的话,你儿媳妇若是再骂你,你若能乐哈哈的受了,不用几次你的病就会搬到表嫂身上去,她一定得大肚子病。”我姑姑这次可真照着我说的话去做了。

  过了两个月,我又到我姑姑家里去,她的病真好了。不一会儿,我表嫂叫她女儿来请我到东屋去。我到表嫂的屋里,表侄女问我:“叔!你看我妈有病没有?”我说:“没有。”她连问了好几次,我才说:“你妈是得了大肚子病!”表嫂吃惊说:“哎呀!你真是活神仙!那得怎么治呢?”我说:“住在西屋的那位老 太太,能治你的病。”吃了饭,我又回到我姑姑的屋里去。我姑姑和她的儿媳妇,虽是东西屋住着,可是因为婆媳不合,向来不说话。所以她儿媳妇害了大肚了病,她还一点也不知道。我姑姑问我说:“她找你去做什么?”我说:“她得大肚子病了!”我姑姑也很惊讶地说:“真的吗?你可真是活神仙了!”正说着话,表嫂从东屋过来了, 曲膝跪下,流着眼泪悔过,从此婆媳和好,表嫂的病也好了。

  可见悔过是好病良方、处人妙法、造命要诀、回天大路。

六十八、送妻上学

王善人说过:我守坟时,知道世界不好,是由于人根不良。人根为什么不良呢?是因为母教失传。古时候,有孟母才有孟子。拿天时来说,小康世界要变为大同世界,就要有无数的贤妻良母,多生些孝子贤孙才中。可是那时的风气是重男轻女,女子很少念书的。拿我家乡来说,竟没有一个识字的女人,更没有一处女塾。女子不读书怎能明理,不明理怎能生孝子贤孙呢?我便立志要创办女学。

  我听说义州杂木林子设立女私塾,便劝我女人去念书,将来好办学。二月间托邱老柏劝她一次,她不允。六月又劝一次,九月我再劝她说:“你记住!你上学以后,我的衣服不用你洗,你一心念书就中。古人说:人离难,难离身,一切灾殃化为尘。你现在去求学,离开家庭的苦,正是人离难。将来把书念好,能教书,就是难离身。你把气禀性化了,就是一切灾殃化为尘了。你把家里的事放下,收拾收拾,我送你去上学。”她说:“我多大岁数了?你还催我去上学。”我说:“你多大岁数了?”她说:“我都三十八岁了!”我问她说:“你明年多大呢?”她说:“明年三十九岁。”我说:“若是你明年三十七岁,就等几年岁数小了再去。若是越长越大,就得赶快去学。”她看我心意已决,不去不行,才答应了。

  我四十三岁那年 九月初一日 ,赶着毛驴送我女人往义州杂木林子女私塾去读书。她骑在驴上,一面走一面流泪。我跟在驴后边一面走一面乐,笑世上的风俗真令人可怕!现在的人,都是叫他学坏容易,学好难啊!

   十一月二十六日 ,我表侄李赵璧接她回来。这短期内,《女四书》、《烈女传》她都学完了。

六十九、舍己救人

王善人说过:锦州城西十里台北村老张家(又称后张家),弟兄们因为争产业,张五 先生(世俊)的儿子,用枪把他堂兄打死了以后,逃亡在外。他大妈(堂伯母)控告 张五 先生纵子行凶。 张五 先生为了这桩事,业已坐牢三年。 张五 先生的长子成武,知道我在他大妈家扛活时,他大妈很信服我,又知道我会劝人,便亲身来请我去说和。我去到他家,劝了一个多月。他大妈心里有些活动了,可还不肯呈请和解。正当这紧要关头,我家里接连派了两起人星夜赶来报信,说我儿媳病重,朝不保夕,叫我火速回家。我怕我若一走,张家的事前功尽弃,所以不敢松手,心里一急对来人说:“那急什么?真死了有男人收尸,有阎王收命,有玉皇收性,于我何干?她死了,不过二年再娶个媳妇。老张家的官司不完,怎的我也不能回家。”说完我知道这话太伤情了。为了圆情我说:“等我讨个签看看吧!”签上说“病者择医”。我说打发来人回去请医。别人问我说:“你怎不回去呢?”我说:“我若把老张的事放下是不忠,失了忠,媳妇的病也不能好,全了忠,媳妇的病自然会好。我是拿天理办事呀!”

   张老 太太大受感动,说:“人家为了我家的事,连家里人的死活都不顾,世上哪有这样的异人?”便决心完结,第三天就呈请释放张五 先生,甘愿完结,以全手足之情,我才回家。

七十、 给儿媳讲病

王善人说道:我四十三岁那年十一月,儿媳患病很重,家里派人来找我回家, 张五先生的官司一完,就往回赶,一路上百多里路,只是一心格悟儿媳患病的原因,竟忘了骑驴了,终于找到了儿媳的病根。到家后,儿子过来,在地下来回地走着,只是说:“这病除非死,没个好啦!”第二天,我过去问儿媳妇:“你怎么的啦?”她说:“浑身都疼啊!”我说:“你自己知道怎么得的病吧?”儿媳说:“不知道。”我说:就从你国珍大哥定亲上起的。(国珍孤儿寡妇,因生活困苦,善人收容同居)国珍的妈从旁说:“他二叔啊!这话只好你说呀!从我儿子定亲,我侄媳妇怎的也不乐了。”我赶忙截住她的话说:“大嫂!你别说,你小叔子什么都知道。”我拦住大嫂的话,孔民有爹,我收拢过来,是为的家道好些,好为他定亲。现在我多给你嫂子彩礼,你不满意。你知道我的用意么?我那正是安我大嫂的心呢!我对我大嫂子这样当小叔子,你对你嫂子那样当小婶(弟妇),难道我还不如你吗?”说到这里,儿媳的病立刻就好了。

  所以我常说:“话是开心钥匙”。人的心病,必引起身病。说开了,心病一了,身病也就好了。

第八章 倡办女学(1906~1909年)

清光绪三十二年(1906年)王善人43岁

七十一、开始办女义学

  锦县十里台 张五 先生世俊,因去年给他完一场官司,他发心作善事,愿将正房借给办女义学。一九零七年二月开学,我女人(白守坤)在娘家时,好念佛,认识几个字,又在杂木林子女塾念过《女四书》和《烈女传》等书,我就叫她当老师。国华教男学,两校只隔一壁,守坤不明白的字义,国华为她解释,写在纸上,从墙缝递过去。白守坤因此教学相长,学业日益进步。

  我办女义学的宿愿,算是迈出了第一步。

七十二、至诚感佛

我听王善人这样说过:六家子宣讲堂张铭斋督讲和李韵卿主讲,都是宣讲堂的创始人。宣讲善书,领导世风,对地方有功。可是年深日久,因为有言行不一致的地方,再者宣讲堂的房子,官学还要占用,地方上的人,对宣讲堂就更不注意了。他们二人,为了维持宣讲堂,春天向外放毛钱,然后怂恿商董们整顿钱法,好在收回时,得到好钱,预算着能赚很多钱,以为不用善东也能办,就把善东都辞退了。想不到朝阳府曹知府下乡访查民情,听说了这宗事,不准他们收好钱,命他们照旧收毛钱。他们畏惧国法,只好遵命办理。因此欠下外债一千多银元。

  这年七月间,我到宣讲堂去看他们。张铭斋说:“你还能想起来来看我们,听说你这两年很好啊!善缘大开。我们俩人可糟了,坐困穷城。神明也不灵,谁都看不起我们。烧锅(制酒工厂)宋老永,当面骂我们俩人是花舌子。因为欠人家的钱,不敢和人家计较。当年讲堂盛时,锦上添花的人有的是,现在竟没有一个雪中送炭的人。”说着流下泪来。我说:“宣讲堂是神立的,你们怎不求神呢?”他说:“当初我们没有请示神办的,所以神不管。”我说:“我求神,叫一个人舍这笔钱。若是两个人舍,就算神明不灵。”他们俩人一齐在炕上给我磕头说:“凤仪弟,你是最有信用的人,我们相信你不会是说着玩。”我说:“这事在我,腊月(农历十二月)十五还账就是了!不用发愁。”

  我又回到锦州一带提倡女学。到了冬至月(农历十一月)二十,才托邱老柏探问探问麻东家的口气,肯不肯舍这笔钱?因为邱老柏介绍我给麻东家讲好过病,当时他说过要出钱做善事。哪知邱老柏去一提,麻东家嫌数目太大,推说今年的生意不好,不肯舍。我听说不妥,就立志说:“老天爷呀!我决不再向别人提说此事,腊月初十 以前,若是没有人出钱替六家子宣讲堂还这笔饥荒,我就投渤海去!决不再做迷信的人。”

  初九那天夜里睡不着觉,天一亮,不知怎的一心想到老麻家去。刚走到他家门口,遇到麻家的管事的说:“你可来了,东家催我请你去,我正在为难不知道到哪能找着你呢?”他到上房去一回禀,内东家说:“他可来了!”我心里很奇怪。我到屋里向主人施礼,麻东家便仰面大哭说:“得了!讲堂的饥荒,我完全担负就是了,你快把心灯给我吧!”我一听摸不着头尾。他接着说:“接连三天夜里,看见老佛给我心灯,都叫你用手给挡住了。”便叫内东家取出钱来,他把一千元钱交给我说:“咱俩得两手换。”我刚伸手把钱接过来,麻东家那边就开了性,向我讲起先天大道。

  其实麻东家说,老佛爷给他心灯,我根本不知道是怎么回事。哪曾想,他把钱刚交到我手里,真就得着心灯了!感动得我心直跳,神明这么灵,可惜我这么多的亲戚,就没有一个肯舍钱修福的。

   腊月十一 ,我带着钱从锦州往回走,一边走一边想,神明真对起人了。这笔善款,若不是观音菩萨显灵,点化麻东家,我昨天就喂渤海里的鱼了,为什么人都不肯真信呢?一边走我一边哭,晚上哭到暖池塘赵文友我表妹夫家。他家开着花铺(棉花店),他看我哭得泪人似的,问我为什么哭?我把麻东家舍钱得着心灯的事,向他说了一遍,告诉他说:“我是哭神明这么有灵,可惜我的亲戚里竟没人肯舍大钱,没有一个肯信我的。”

  饭后,他求我看他们全家人将来怎么样?他有四个儿子,老大、老二、老三都是前房留的,我表妹是续弦,老四和小女儿是她生的。我说:“你是做小生意,货里掺假,还少给人家分量,占奸取巧发的财。我的表妹把第一个男人(丈夫)气死以后到的你家。你大儿子是当年给你运货的那匹驴,脱生来向你要帐的,长大就要做犯法的事败家了。你的小女儿是我表妹从前的丈夫,为了向她要命才脱生来的,这是第二次了。”他说:“你说得真对!大小子蛮不讲理还偷家里的东西,生这个小女儿时难产,差点要了她的命。以前生一个女儿也是难产,生下来就死了。”我表妹也害怕了,他们俩口子求我设法救救他们。我说:“你也舍一千元银元,神明给你大儿子脱胎换骨,他可得要重病一场,不论浑身怎么疼痛,可千万别叫他动,病好后就变善良了。这个小女儿明年也就死。以后要公买公卖,多做善事,老了还能享儿子的福。”他听我的话,舍了一千元钱的棉花。后来他大儿子,果然得了重病。可惜没听我的话,两条腿乱动,两条驴腿没有换去,以后跑到沈阳城拉了三年洋车,才回家改邪归正。第二年他小女儿也真死了,你说奇怪不奇怪!

  我把赵妹夫舍的棉花,用牲口运到六家子宣讲堂门前,白花花的排了一大趟。张铭斋、李韵卿一看说:“你真是天朝的宰相!”又要求我在堂里帮忙,我婉言谢绝了。

七十三、化赈济贫

王善人说过:我四十三岁那年,至善堂为办义帐,请我帮助他们化帐,救济贫民。因为是义举,我便答应了。拿了一本“万善同归”的布施簿,到羊山、锦州、高桥、锦西各寺,一面宣讲善书,一面化账。因为我总在这一带讲善书,从来没化过缘,大家看我拿本布施化账,都踊跃捐款,不到一个月,簿子就写满了。便往至善堂去送款,走在半路上,忽然四肢无力,倒在了路上。我心想:这是怎么回事?怎的不能动了呢?病得快要死了?我想起神坛上瘟神爷降谕说:“人怕我瘟神,瘟神还怕忠孝之人。”我为什么得了这瘟病呢?是哪件事做错了,老天爷不让我动了呢?想来想去,才想明白,当初守坟明道时,我立志要办女学。为的是改种留良,重立人根。现在女学没办,却化起账来,违背了天命,所以老天爷不让了。

  我便向天说:“叫我好了吧!我今后专办女学,不再化账了。”说也奇怪,把话说完,立刻就能站起来走路了。到至善堂,把钱款和布施簿交清,声明不再给他们化缘。他们百般要求我继续帮忙,我费了不少唇舌,才摆脱掉。又到各地去宣讲善书。每逢讲完善书,便提倡办女学的好处。

  后来六家子宣讲堂,听说我给至善堂化了许多的钱,也三番两次,找我帮他们化账。我始终没答应,无形中又得罪了他们。从这次经验我才知道,钱不是好东西,谁见它都眼红!

七十四、将军夫人问命

王善人说过:我宣讲善书,走到锦西(今辽宁省锦西县)高桥镇。有位将军夫人,因为将军已死,又无子女,日子越过越难,问我说:“想必是我前辈子没积德?不然,怎么将军死了,家产也过光了,我竟落到这样困苦的地步呢?”我说:“你前生若是没有修积,今生不能当将军夫人。于今这样艰难,是你这辈子损去的!”她问:“我怎么损去的呢?”我说:“将军掌管全省的军政大权,你是一品夫人,就该明白全省妇女的道,领起全省的善风,才算领起了天命。譬如说,民间发生妯娌不合,弟妹(弟妇)告她大嫂,夫人应该怎样审理呢?”夫人说:“我判不好。”我说:“若按天命说,夫人得管。接到状纸,先传原告过堂,对她说:‘你大嫂一定是个刁妇,你是受欺不过,才来告状。可是你在家里,对于孝父母、敬丈夫、和妯娌都是怎样实行的呢?你说给我听听。’她一定说不出来,夫人再给她讲说明白妇德女道,把要点写在纸上,对她说:‘下去好好念熟,能会讲时,我一定给你做主。’叫侍女领下去找个房屋住下。再传她大嫂过堂,对她说:‘你弟妹的个性太刚强,好犯上,已经被我看押起来了。你把你在家怎样孝亲、助夫、和睦妯娌所行的道,讲给我听听,我便给你做主。’她也一定不会讲,再给她也讲一遍,也叫她下去记熟,会讲时,给她做主。三天后传来过堂,问她们愿意受罚还是愿意领赏?告诉她们,妯娌不合该罚,各打五十大板。愿意受赏的话,各把教给她们的道理,讲说一遍,从此改过向善,回家实行。再讲给亲友们听,劝她们实行妇女道。能这样做,各赏银子二十两,做为工作费。她们一定愿意息讼领赏回家,劝化乡里妇女们尽道,宣扬 夫人的贤明,风俗一下就改变过来了。这才算领起了将军夫人的天命,天必加福。若是不顾全省妇女,只顾自己的家人,那是宿命;连家里的人也不顾,只图个人享乐,专讲吃喝穿戴阔,是造阴命,就是人贪赃枉法,也损天命啊!”

  她才知道,从前全造了阴命,是自作自受,不该怨天尤人,深悔听着道太晚了。

七十五、教子

我听王善人这样说过:我儿国华,在锦州十里台张东家家教私塾。学生不会背书,他拼命地喊叫,说是学生太笨了。我对他说:“是学生笨呢还是你笨呢?对愚鲁的学生,要少教。应该同情他,常夸他好,提起他的精神。慢慢地,他和你有了感情,才肯听你的话。”

  我儿子教书,提前十天放假。我便问他说:“你们的账算完了么?”他说:“算完了。”我说:“咱俩也算算账。家里的产业是我的,你赚的钱是你的。你也别再给我当儿子,我也不给你当爹了。”他着急说:“这是怎的了呢?”我说:“我在这儿扛过四年活,没误过一个工。你于今早放十天假,好几十学生,合起来差不多够一年了。你对东家是不信、对学生是不义、对国家是不忠、对老人是不孝,我还要你这样的儿子做什么?”他听了,立即重新开课,直到年底才放假。

清光绪三十三年(1907年)王善人44岁

七十六、化何女师

我听王善人这样说过:我守坟的时候,就知道世上最苦是女人,我就立志要办女学,教女子长知识,学技能,能自立,永不依赖男人,救女子出苦得乐。将来世界大同,女子也能当官,也能治国。所以才送我女人去上学,让她在前面领个头。开始办女学以后,我便存心访贤。

  那年我讲善书走到锦州,何女师请我去讲病。她是旗人(满族人),读书明礼,是位寡妇,她的婆婆抽大烟,她的小叔死了女人,没力再娶,忧愁成病。我对她说:“《孝经》上说:‘立身行道,扬名声于后世以显父母,孝之终也’。我看你是‘不患无位,患所以立’。”她问:“得怎样立呢?”我说:“你要立志,在百天以内,能把性化了。五月十八,我给你娶兄弟媳妇。”我二人打赌击掌,她便开始立志,我天天给她讲道,不但讲好她的病,还真的开了性。每天晚上,在院子里,摆列许多灯,说要作法十天,先游十八层地狱,一边走一边讲,痛哭流涕。看热闹的人,挤满了一院子。游完了地狱,又游天堂,每到一层天,便欢天喜地,手舞足蹈地讲给大家听。

  我还是初次经验,人要至诚不息地给人灌输道德,就能使人开性。所以何女师开性,给了我很大的鼓励。

  到了 五月初一 ,我才出去找寻信我的人家,给何女师化大闺女,人们笑我傻,等我给他们把媒说妥,到期成了婚,人们才佩服我。大家讲“道”都是往外讲,没向里面收(归),所以才不知道“道”。知性的人,才能知道“道”。开过性的人更能知道“道”。何女师开了性,把天机泄露了出来。人们不知道她的究竟,反倒说她疯了,要请先生给她治病,你说招笑不招笑?人家是真闻、真见、真知,真和三界搭过碴(接灵过)。

  后来何女师把我女人(白守坤)和一位 金老 太太接去过年,她们都是开过性的人,所以她们也都真知道,天时来到了。

  知性就是良知,知命就是良能,人有良知良能就能先知,有的人讲的很好,可没有真知道性命。谁能真知道呢?那锦州何女师才叫真知呢!

七十七、高桥一带立学

  一九零七年在高桥一带立女义学,是年白守坤与国华在高桥教书,立义学两处,一处在宣讲堂院内,一处在福和庙院内,教书认真,人们很多赠送好的衣物。王善人说:“我叫你们转移风俗,谁知道你们被风俗结转了!走吧!到别处去吧!”人们恳留白守坤,因为国华到别处去教学,白守坤也终于走了。离开高桥时王善人对守坤说:“我们为改善风俗,哪能在一处久住呢!”

七十八、根德营子女义学

  我四十四岁那年,每逢讲完善书,便提倡办女义学,感动根德营子秦善东发心,愿意出房子和桌凳食粮,设立学房。可是请不到女老师。我便到锦州找回我女人叫她当女师,我当承办,开了学。女学生最多时竟有六十多名。大家都认为是件奇事,成了乡下人茶余饭后的话把(闲谈的材料)。

七十九、杨兴屯女义学

  我四十四岁那年,宣讲善书,走到锦州(锦县)杨兴屯。六家子宣讲堂的道友王天龙,住在这村里。他听我讲:“姑娘(闺女)是世界的源头。古时有孟母,才有孟子。现今重男轻女,女子不读书,怎能明理?不明理怎能当贤妻良母?生些糊涂子女,世界才不清平。妇德女道,早已失传。人们早已不懂得胎教、婴儿教、家庭教。若想改种留良,重立人根,生孝子贤孙,必须先有良母。要想有贤妻良母,就要正本清源,从女教入手,办女学是治本的办法。”

  王天龙表示赞成,愿意设立女学。我便去锦州城,请来何女师开学。这次办女学,多赖王善东的人力、财力和何女师的精神毅力,才把女义学办成功。所以说,何女师是女义学的第一位老师。以后女义学得以发展,也多赖何女师的力量。

八十、缸窑岭朝坛

我听王善人这样说过:真武大帝,在缸窑岭宣讲堂,飞鸾显像,修建庙宇,规模宏大,我就前往参拜。一看,果然很势派,夜夜飞鸾降谕,白天蔡主管领人宣讲善书,非常热闹,我也随众参圣听讲。偏巧夜里来了胡匪,抢劫一空,全庙的人都报怨神明没灵,为什么不保护庙产呢?吵嚷了半夜,没有办法,还得请神明指示。神明降谕说:“上天有好生之德,立宣讲堂,为的是劝人尽孝尽悌,劝富人施舍财物做善,劝穷人出力为善立功,谁叫你们竟走穷苦人家,把妇女的针线钱,全化来了。今有孝子朝坛,护法神为清善恶,才借胡匪洗去不义之财,以警将来。”又宣我听训,我在人群后边站着,前面都是些功名人,大家都不认识我,便高声问:“哪位是王树桐?”我便走到坛前参圣。大家看我是个庄稼人,都很惊奇。神明降谕,把我的身世指示出来,说我扛活尽忠,奉养老人尽孝,对兄弟尽悌,救朋友杨柏尽义,所以才能黑夜见白日明道。守坟又守灵了三界,讲病化人,对未来的挽正人心,重整伦常,唯我是赖,勉励我好好去做。

  从此以后,我便立志,办善事决不化穷人的钱,专门讲道结缘。

八十一、赵士魁问道

我听王善人这样说过:我在锦州杨兴屯办女学时,赵士魁的东家,派他赶车来接我去讲病。他看我是个庄稼人,便看不起我,他说:“你这样怎能讲病呢?”我坐在车上,一声也不响,心里格物他的道。等到了他东家家里,把病讲好了。他往回送我时,他又说:“这是怎么回事呢?我们东家请 先生(医生)吃药都没好,你讲讲就好了,这是怎么个事呢?”五里路他喊了三里多。我说:“你不用问我,我问问你吧。你的东家为什么用双份劳金(工资),雇你赶车呢?就因为你把牲口喂得又肥,拉载又多,上下坡不翻车。哪匹马的耳朵一动,尾巴一摇,你全知道它们的意思,你是把牲口的性情悟透了。我也没有别的,我是把人的性悟透了。”

  他听了我的话以后,三个月没说话,一旦开悟,讲病如神,人称“赵二神仙”。圣人说:“思之思之,鬼神告之”。这话一点也不假啊!

八十二、给族兄和事

我听王善人这样说过:我在外面讲善书,听人说,我族兄树魁和他叔叔打架,亲友们给说和了半个多月,也没有说和好。我便回村,先见树魁大哥,他说了许多气话,我一言不发,等他说完了,我才说:“老叔对你的好处,不但对得起你,也对得起祖先了。那年你儿媳妇被胡子(土匪)绑去,老叔不顾性命的跟去保护,你忘了么?”说到这里,他便大哭起来,哭完了说:“得了,你怎完都好。”我又见老叔,他也生气说:“我非把他搅闹穷了不可!”我说:“你老是绝不会的,若是真有那种心,当年他儿媳妇被绑时,你老也不会拼命地跟着去保护了。”说到这里,老叔也哭了。我告诉树魁大哥,预备酒菜,给老叔陪礼,就把事情完了。

  我才知道找好处的力量太大了。所以我说:“找好处开了天堂路”。学道学什么呢?若能学会不论见着什么人,都能找着他的好处,就算成了。

八十三、立志学圣人

  自从光绪二十六年(1900年),在六家子设立宣讲堂以后,陆续地在锦州(锦县)、义州(义县)、宁远州(兴城县)等地,设立有名的神坛八十一处。神明指示办五义,就是义账、义医、义学、义行(敬惜字纸修桥补路)、义举(建庙宣讲善书)。锦西县孟家屯宣讲堂,奉神谕修建孟母庙,工程浩大。开光时,我特意前往参拜,遇见孟母庙的主管孟老峰,我向他深深的作了个揖,他不理我,向他讲话,他也不答言。出了庙门,我便大声说:“可见你们老孟家出圣人,你就这样自大,瞧不起人。我们老王家就不许出圣人么?我非立志学圣人不可!”旁边的人笑我说:“你能赶得上么?”我说:“赶不上也追他几步!”

清光绪三十四年(1908年)王善人45岁

八十四、发展女义学

我听王善人这样说过:自从根德营子和杨兴屯女义学成立以后,各地善士都愿意出房舍办学,又设立了六处女义塾,学生共有三百多人。我和宋子贞、李子和同我三弟树森等人,一面宣讲善书,一面办女义学。因为请不着女师,就从杨兴屯义学的女生里,选出成绩好的学生担任女师。好在当时只教学生识字背诵写字,努力实行尽孝、尽悌的道理,不象现在功课这么多。女师里最小的是锦州的赵伯心才十三岁,因为她在家读过《女四书》,这也是人做天成,又用麻东家舍的一千圆,在锦州、高桥、锦西一带立了四处女义塾。

  我因为高桥是通北京的御路(今平沈铁路线上高桥站,是锦州市和锦西县中间的一站),那一带的人比较开通。我的家乡,山穷水恶,地瘠民贫,不开知识,人太拙笨。为了融化两地民风起见,想把我家乡的女生,送到高桥去念书,好提高我家乡女子的知识。想不到被张铭斋拦住,当时我就说:“你拦吧,明年你女人该死了!”他说:“你是天朝的宰相么?”我说:“我虽不是天朝的宰相,也是天朝的打头的呀!”他始终不听。第二年他的女人果真死了。我去吊丧,他怪我咒念的。其实他是不明白天理,我办的是天理的事,他拿人情来拦阻,所以才糟的。

【附记】“女状元”赵伯心

  王善人说:“锦州赵伯心可算是女中状元,从小就在义学教书。出嫁给王家以后,婆母是有名的泼妇,对她百般虐待,丈夫又游手好闲,不务正业,后来不知流落到何方去了。她翁父是瞎子,性情乖张,开口就骂人,婆母又抽大烟,家产早已浪费净光,每晚叫她拿茶送水地侍候半夜,白天还得去教书养活全家,二十年如一日,终于把她的公婆感化过来,爱他象亲生子女一样。公婆去世,依礼殡葬,又教书抚养儿子。”

  又说:“赵伯心的道,行得最真,教书养活公婆,生养死葬,是尽了孝道,又教书养活儿子,是人间的慈母,若再能立身行道,劝化世人,不为儿女做打算,就是神界的母亲。人所以不能成道,只为儿女关打不开。众人都佩服她能行难行的道,能受难受的苦,我说她是女子中的状元”。

八十五、给女老师讲道

我听王善人这样说过:我对女老师们讲:“教学生得往性命上教。命就是名,开学后,先问学生家里有几口人?再问都是他什么人?他若回答说有父亲、母亲、哥哥、嫂嫂和我,一共五口人。就知道这学生的家里是长幼有序,有家教的家庭,命准不错。若是回答,有老爷子、老太太、种地的、做饭的和我五口人,从他回答的言语,就知道这是个糊涂家庭,没老没少,日子也过不好。注意把糊涂学生,往明白教。对什么人,该称呼什么,是正他的命。教性,就是教学生知道他家里人的好处。问他父亲有什么好处?学生答不上来时,叫他回家问他嫂嫂。若能说出来,他嫂嫂必是贤慧的人。说不出来时再叫他去问他哥哥、妈妈,依次往上问。能把他父、母、兄、嫂的好处都找出来,必定能尽孝尽悌,便是提满家的贵星了。这是教性的方法。性命是人的根本,性根要好,那命根也没有不好的。不从根本上下手,那能好呢?”

八十六、为办学被告

我听王善人这样说过:我初办女学时,风气不开。城里的官学堂,才刚刚开办,乡镇当然更没有女学。一般人少见多怪,所以我办学三年,谣言四起,并且有人登报,说我是“红灯照的首领”,暗传邪教。朝阳府王知府传我去问话。我一到堂,王知府非常生气,把呈纸掷下来说:“你看看你做的好事!”我便把呈纸拾起来,一面看字,一面看知府的气色,我看他怒气消了,面色恢复正常时,才开口回话说:“我办学,他告我传邪教,最好请大人去看看,就知道了。”王知府说:“好!大后天你来引路,我要亲身前往查学。”我下堂以后,求人通知各义学女师,都到根德营子女义学,等候大人查学。到了那天,我在前引路,回头一看,铜锣开道,两排执事,对子马,八抬大轿,好长一大趟,真热闹。到了根德营子,何女师率领各处义学的女师们领着学生排队欢迎,唱欢迎歌,请大人训话。大人见何女师,举止端方,应对合礼,谈吐文雅,学问渊博,是名门闺秀出身。又引见各处义学女师,大人并且亲自考问学生。知道我们办学的确是规矩谨严,教学有法的学堂。大人传谕嘉奖,准许我在朝阳府境内,普遍倡办女学,赏给很多书籍,并且委任我内人白守坤为官立女学堂管理,月给俸银八两。因为大人问话时,知道我内人,年近不惑还能立志读书,相夫教子,从事义举,表示奖励的意思。另一方面,因为官立女学堂是寺庙改建的,女老师们年轻害怕,我内人年岁大,能给女师们做伴壮胆,所以才委她当管理员。因此我儿国华,才得入辽宁省立师范学校读书。一场风波,才算平静了。

  我从这场风波,才考查出来“天加福是逆来的”。所以我才说:“好事来了吓一跳”。

八十七、羊山镇永庆当倒闭

我听王善人这样说过:我四十六岁那年春在缸窑岭周围讲善书,人们都很愿意听。有一天听众都愁眉不展没精打采的,人也不多。我一问才知道,羊山镇水庆当铺倒闭了,该当铺所出的凭帖,不能兑现,日子没法过了,所以都发愁。我想永庆当这一歇业,害的人可太多了。因羊山是接近三县的重镇,永庆当又素有信用,所出的票子,到处通用,乡下人手里差不多都有。拿阴命来说,永庆当的财东得负责;拿宿命来说,王知府得解决民困,可他们全不管。拿天命来说,众人都称我为善人,我就该替天救民,我开始格物解决这宗天大的乱子的办法。

  过了几天,我便对大家说:“你们不用发愁,那个当铺将来我接过来办,你们尽管去兑换好了。”众人都知道我虽没钱,可是说话算话,所以都深信不疑。一传十、十传百,都知道我要接办永庆当,就都安心等给他们兑现了。

八十八、招股开善德当

我听王善人这样说过:我为了接办永庆当,便运用三界,向天招股。  怎么叫向天招股呢?众人就是天,你当是“天空”的“天”么?再往近处说,人的性就是天,人若用天性向人讲话办事,就是向天说话办事。运用三界,就是游走羊山镇周围三周。讲说入股办当铺的德行,办成功以后,利益分三分,一分股东分红,一分做善,一分办义学。讲到第三圈,说动我表侄李连城(字赵璧)出头当承办。他经手把股本招齐了,把永庆当接过来改名为善德当,永庆当原有的房产土地很多,尽数出卖。不到半年的时间,就把水庆当所出的票子,四十多万吊,全部收了回来,总算把这一方的人救了。

清宣统元年(1909年)王善人46岁

八十九、容让亲戚

我听王善人这样说过:我们坟茔上的树,被人偷去四棵。正月里我家的人才发觉,就到各处去找,在秦家营子找到了,就到六家子保甲所去告状。把官司打赢了,李韵卿保长罚偷树的人四百吊钱。偷树的都是我们的亲戚,其中还有我姐夫,他就找我来了。我说:“不怕,你先回去吧。”我到六家子保甲所去一问,原来是我两个兄弟告的状。我就回来对他们说:“这不算偷,若是偷的话,哪能摆在院子当中,做灯笼杆呢?”

  我两个兄弟,得理不让人,非要打官司不可。我又去找李保长,叫他改判丢树的人误告,罚他们请客,他也不肯。我便说:“他们一定要打官司,在这里完不了,得上朝阳府去。”李韵卿没法,便留我吃饭,做的馒头,我不肯吃,故意大哭起来。人家问我:“为什么哭呢?”我说:“我不吃糊涂保长的馒头。”李韵卿叫我闹得无法,他就走了。我叫人把我俩个兄弟找来,我说:“我过堂。”我问他们俩人说:“谁叫你们去找树?”他们说是老叔叫他们去的。我说:“既是老叔叫你们去的,为什么老叔不叫你们打官司,你们偏要打官司,可见你们是不服从老人。人家偷树的人,托人来说和,怎罚怎领,你们还非打官司不可,要打官司的话,在这里不能完,得上朝阳府去打。”他们俩个不敢去,只得说:“你怎办怎好吧!”我就说:“要依我说,你们回家请客认不是,言归于好,不准和亲戚们结仇。”他俩照办了。偷树的那几家,觉着对不住我们,他们又请我们。从此以后,我们山上不但不丢树,就连柴草,也没人来偷了。

  人人都爱争理,哪知道越争越薄。若能把不是认(承认)真了,众人谁都佩服你。我才说:“认不是闭上地狱门”。

九十、给赵品三讲病

  赵万金字品三,是朝阳县北四家子村人,害了瘫病,不能转动,一病七年,医药无效。一九零九年二月,王善人宣讲善书,走到北四家子,听说王善人讲病如神,求人请善人到他家中讲病。赵品三时年三十五岁。

  王善人说:我到赵品三的家中一看,真是一贫如洗。我对赵品三说:晚上,灯下不观色,看不清你是什么性。不过,既是遇合到一起了,我就给你说说吧!你这个人若犯了过,不过十二三天准受到惩罚。他不很信这话,他问我病怎能好呢?我说,古人讲“明心见性”,怎算明心呢?是你心里把每个人的道都明白了,才算明心。怎算是见性呢?得知道自己的禀性是什么色、什么味?发动的时候,有多么长的劲?才算见性。能“明心见性”病就好啦!

  第二天,我领些人到他家去讲病。我问他说:“你找着你的性了吗?他说:没有。我说:你是水土水性,发动的时候,准是黑色、咸味。”他说:“这可对、太对啦!”他似乎深有所得。我问他家里有几口人?都是些什么人?他说:“只有兄嫂。”又问他:“你嫂子待你有什么好处?”他说:“别提了,她可把我给气死啦!一点好处也没有。”我说:“你愿意好病吗?”他说:“我愿意。”我又问:“你信我吗?”他说:“我信才请你来讲病。”我说:“你要真信,马上就能好病。”他说:“不容易呀!我瘫了七年,吃药把家业都吃光了,还没好。”我说:“你这话,不是还不信吗?我说能好,你还说不能好,这怎中呢!”他眼向上翻,想了想说:“我信、我真信。”我说:“你要真信,得听话。你若能找着你嫂嫂的好处,病就能好。”他想了半天说:“我找不着她的好处,若叫我说她的不好,可有得是。”我问他:“你天天吃饭,是谁做的?”他说:“是我嫂子。”我说:“这不是好处吗?”他不言语。又问他:“你穿的衣服是谁做的?”他答说:“是我嫂子。”我又问:“你病了这些年,若没有你嫂嫂,你能活到今天吗?”他说:“那样,我早死了。”我说:“这算不算是你嫂嫂的好处呢?”他想了很久才说:“哎呀!不是我嫂子不好,是我没良心呀!我嫂子象我妈似的,不分昼夜,给我拿屎送尿,我还嫌她无用,心里烦她、怨她、气她!哎呀!老天爷呀!我太没良心啦!我真对不起我嫂子。”吃饭时,他嫂子把筷子往桌上一扔,都掉在炕上了。赵品三心里不愿意,禀性就发动了!他只觉得禀性象一股黑气似的,从下边往上升,升到和眼睛一般齐(高)了,他惊异地说:“啊!好个小鬼,正是你呀!你又来了!”他这么一说,只觉得黑气刷的一声落下去了。他就大笑起来!我也笑。旁人都发楞了,问他:“你怎么了?”他说:“叫我把小鬼,扯着腿摔死了!”说着就拍巴掌(拍手)跳下地给大家磕头说:“大喜呀!大喜!天开洪恩啦!”他乐着乐着又大哭起来!他乐的是,仰卧床上,欲动不能、欲死不得的七年瘫痪,竟而一下子就好了;他哭的是病中的痛苦、家中的困窘、环境的刺激。我说:你别往那边想!往这边想。他寻思到好病的这一边,又哈哈大笑起来,走到院子里,拉架子、踢腿,唱起“马武救主”的戏。赵品三事后说,当他又哭又笑的时候,他觉得后腰眼往外冒着黑气,冒着、冒着,他觉得噗地一声,一下子,没有声、没有色、没有动作了。七年的瘫痪,从此就好了。

  赵品三病愈后,即追随王善人讲病、劝善、兴学。一九四四年逝世于辽宁省昌图县亮中桥道德新村,享年七十岁。

九十一、知府敬佩

  清宣统二年(1910),国内变法的呼声很高,三月朝阳知府王乃斌招集全县士绅民众讲解新章,王凤仪善人也去参加。王知府在众人中看见了他,就请他登台并坐,更向众人介绍说:“这就是王善人凤仪 先生,他守墓三年,近来又办女子义学很多处,我恭敬他,是恭敬他的人格。 诸 君若能象他,我也恭敬诸位。”晚间请王善人到他公馆,他对王善人说:“你也应该做两件衣服,有事时我也好抬举你。”王善人说:“我去的地方,都是些穷苦人家。我若穿几件好衣服,自己发拘束,人家招待也作难。因此,我才穿这样衣服。”王知府称赞道:“你真是个善人!”

第九章 兴学受挫(1909年)

九十二、善德当歇业

我听王善人这样说过:我四十七岁那年,就知道善德当要坏。我表侄李连城虽当承办,因为我们都是庄稼人,做生意是外行,用人不当,请来的掌柜的们奢侈过度,还在暗中吞噬钱款。后来亏空了四万多吊(合银元三千元左右),无法经营,便歇业了。各财东(股东)和债主听说当铺歇业了,都来向我吵闹责骂,长吁短叹。我也假装愁眉不展的,一言不发,任凭他们吵嚷。我心里可在暗自立志——“事坏人可不能坏,我得借事成人,才算有道。”等债主走后,我关上门便哈哈大笑,自己大声说:“饥荒呀,饥荒(债务)!人人都怕你,我可不怕你。别人遇着你发愁,所以你能吃人。我见了你乐,你不能把我怎的。”

【附记】刘振明弃家赎友

我听王善人这样说过:刘振明是我在宣讲堂时的老道友,他看我被善德当的饥荒累住,特意来向我说:“你当初学‘羊角哀舍命全交’救过杨柏,现在我也要学一辈古人。”我问他:“你学谁呢?”他说:“我要学‘吴保安弃家赎友’。”刘振明便出卖他的家产,替我把当铺欠人的零碎饥荒还清,余下的损失,都是财东的股本。我把股东们请来,向他们声明因为当初是我提倡的,一切亏累,将来归我一人偿还。善德当的事,才算告一段落。

【附记】活佛一尊

  锦县(今辽宁省锦县)杨兴屯,王天龙善东,光绪三十三年(1907年)创办杨兴屯女义学,办学三年,债台高垒,请问善人怎么办?善人劝他结束办善,变卖家产还清校债,出外劝善办学。他照善人的话办了,得以专心悟道,开了性,看见“金色世界”、“银色世界”,讲演横超三界说:“天时已到,小康世界已经走到尽头,大同世界,就要来到了。五伦是圣贤路,八德是上天梯。舍正路不走,有天梯不上,必定走到末路。人若一味地贪图享受,被酒色财气迷住,人欲横流,纲常扫地,世界一定大乱,要想好就得学会横超三界。人的性是天的分灵,呼吸地气才有命,身是父母的分形。因为人是三界所生的,才有超出三界的本领。人的天性本是善良的,因为受气禀所拘,物欲所蔽,才不明不灵了。心通地府,人心邪正,鬼神自知。心有私欲,便受外物引诱。人欲横流,无所不为,六神无主,邪祟满腔,就是鬼了。人的身子是个物,物与物合,容易习染不良嗜好,吃喝嫖赌烟,越染越深,只知有已,不知有人。象抽大烟的人,就是出卖妻女也不心疼,就不是人了。其实做人的道很简单,人能本着善良的天性,在家孝父母,敬兄长,慈爱子女,自能勤劳工苦做,就染不上吃喝嫖赌烟的恶习。心存五伦之道,理能养心,恢复良知,去净私欲,借着行道(五伦之道),把性子练得一点脾气也没有了,就恢复了天性。圆陀陀、光灼灼、无所不知、无所不晓,就超出了三界。心存五伦大道,身体力行,圆满五常之德(仁义礼智信),这是横超三界的妙法。能够横超三界,就是活佛一尊了。”

  因为他游行各地,专讲“横超三界”,所以人称他为“活佛一尊”。

  活佛一尊王天龙和王善人的容貌相似,声音笑貌尤其一样。

九十三、赴东三省劝善兴学

王善人说过:我接到我儿国华来信,说他在奉天省立师范学校考了第三名,我便往东三省去讲道。他因学问得名是宿命,我讲道化人是天命。这正是以天命包宿命,切不可使宿命大过天命。十月,我走到营口宣讲堂,主管看我讲善书很有人缘, 他对我说:“你讲善书劝人很感人,我每月给你八块钱(银元)薪水,你长期在这助讲好了。”我说:“我是为劝人出来的,不是为赚钱来的。你就是一个月给我八十块,我也不能长在这里。”

  我在营口宣讲堂,遇见一位老道。我把我怎样黑夜见白日,怎样守坟守灵了三界和一切所作所为讲给他听,问他我有没有做错的地方?我怎么受这大的打击呢?他说我得的是道,经典上都有,做的也对。不过道高一尺,魔高一丈,道高一丈,魔在头上,不受魔考哪能成道呢?劝我心里不必恍惚。我受他这一鼓励,更有了勇气,又向海城方面走去。这年年底走到了腾鳌堡宣讲堂。

清宣统二年(1910年)王善人47岁

九十四、乞讨访道

  一九一零年正月,白勤、白俭、李赵璧、刘振明等,特地到东省来寻找我,到海城县腾鳌堡才得相见。为了考察世风,了解民情,我和刘振明在三月间开始游行访道,不带一文钱,实行乞讨。由腾鳌堡起身往北省走,乞讨三个月,走路二千里。每到应吃饭的时候,走进一个村子里,看看那一家是富户,到他家大门口等着,若有个小孩出来,我俩便上前问他姓什么?求他把当家的请出来,见面时揖礼后,说明为的找饭吃。有的当家人招唤家人给盛几碗饭来,我俩还要请求说:我们不是讨饭为生的,是走道的讨个方便,若有方便的地方,我们到屋里吃点,因为在外面没有吃惯。说到这里,看主人有点为难的意思,便说:我们是求方便的,先生若有难处,我们就另到别人家去讨去,这样双方都不作难。若能让到屋里,我俩便一面吃饭,一面注意他家人的精神状态,伦常关系,就给他们随时讲讲家道,他们都很愿意听,随时随地就结下缘了。遇到有病的,也可给他讲病,这不是边走边学,对各地的风气和人心,都明白了么?

  有一次走到大高户屯找宿,那里有个规矩,不论哪家,一律不许招待外来人,因此没人敢留宿。我俩走到村外就大笑起来,心里的话——天天要试试难,不成想今天真遇上了!我们走到村头的土地庙前,就宣起善书来了,村里的人都来听,一位老头说:你们到我家住去吧!谁出门还背着房子地走吗?于是我俩就到那老头家住了一宿。

  此行走到扶余县,金知府禁立宣讲堂。他说:“我杀还杀不好呢!难道劝就能劝得好了?”把宣讲堂取消了,只剩工棚子一处,我俩在工棚子住了许多天,净(完全)宣讲善书啦。

  我们此行为了访道,所以也不用问路,任意地走,每天走十里八里或几十里不定,遇着缘人就讲病或讲道,有时遇到不敢留宿的地方,我们就白天到旅店里睡觉,不花店钱(那时过宿才要店钱),夜间走路。

  走到双城堡,到通俗教育馆闲坐(坐着休息),大家纷纷谈论,有一个老头说:还用说那些话吗,只求不亏人就行了。我心里话——这下子遇着个不亏人的人了。上前向老头行礼问道:你有女人吗?答说:有。问他:你会女人的道吗(怎样最佳对待女人)?他说:不会;又问他:你有儿子吗?答说:有。又问他:你会儿子的道吗?他说:不会。我说:最亲最近的人的道都不会,怎能算不亏人呢?

  往回走的路上,到过德惠县孔庆有家, 孔老 太太赠与衣履盘费。日后在此地成立女义学,还是这时撒下的种子。

  这一路上,一个孝子贤妇也没遇着,要抓忤逆,闭上眼睛一伸手就能抓着。世上真是缺少明道的人啊!我劝世的心就更切了。冬月三弟树森徒步东来,因朝阳有人说我已死在东省,又有人说已去海外,三弟特意来寻找。到腾鳌堡,一见面树森就抱头痛哭。

第十章 讲病兴学(1911~1917)

清宣统三年(辛亥、1911年)王善人48岁

九十五、给王恕忱讲病

  清宣统三年正月初七日,王善人在海城县腾鳌堡宣讲堂,宣讲完善书说:“外国医生,用爱克斯光,能照出病的所在。我不用爱克斯光,也不用把脉,只看气色就能知道病源。西医会割病,我会讲病。不论什么样的重病,都不用吃药,我一讲,就能叫病自消自灭。”听众中有位张雅轩(名鉴容)听了甚感奇异,又不太相信,碰巧他同村好友王恕忱(名忠义),患转食重病,已经八年之久,医药无效,第二天,他请善人到周正堡,给王恕忱讲病,也是想考验考验善人是不是说大话。善人见病人躺在火炕上,肚子胀得高高的。先问病人家中几口人?都是什么人?然后拿出一本《妇女家训》念道:“‘三皇治世立人间’”,张雅轩接口说:“‘五帝为君紧相连’,你真欺负我们海城县没人!这种书,连放猪的小孩也会说,还用你念!我是请你来讲病,不是请你来讲书的。”善人说:“讲书就能好病。”他说:“我看你是不会讲病,是来骗饭吃的!”说完转身就走了。善人继续对病人说:“三皇是天皇、地皇和人皇。人说是上古的三位皇帝,我说天皇是玉皇爷,管人的性,人要是动性耍脾气,天就降灾;地皇是阎王爷,管人的命,人要是坏了良心,违背伦常道,地府就降病;人皇是皇王爷,管人的身,人要是犯罪,国法就处罚。三皇管人的性心身三界,是为了叫人学好。人要是不亏天理,玉皇爷管不着;不坏良心,阎王爷管不着;不犯国法,皇王爷管不着。你的病是由气上得的,因为你的性情太耿直,宁折不屈、不服人、好抗上,和你爹不合性,每逢你们爷俩说话,不出三句,你准生气。你若想好病容易,若肯自己悔过,就能把病吐出来。你若是不信,可不能得救!”王恕忱听善人把他的性情说的分毫不错,很是信服。善人连着给他讲了三天伦常道。他说,在听讲时,肚里的病在动。善人说:“既是这样,我告诉你一个方法,晚饭后,你把你全家的人,集到一个屋里,专讲你以前不尽孝道,所犯的过错,怎样生气?怎样触犯老人?对哪些事不愿意,对哪些事不称心?说得越详细越好,翻出良心来,就能把病吐出来。”吃过晚饭,王恕忱叫人把他扶到祖先堂,聚集全家人,请他父亲坐在祖先龛旁,王恕忱跪下,说他以往和他父亲发生口角的错处,说了半点多钟。他父亲说:“你还算有良心,知道认错。你想不起来,我替你说,你听着!”便说起他以往的种种不对,他一一磕头认罪,天良发现,痛哭流涕,开始呕吐,最初吐出来的似痰沫,接着象稠粥,还有硬块,最后是绿水,吐了近两面盆,把多年的淤积吐出,大肚子立刻消了,除有些气力弱,病完全好了。张雅轩见王恕忱的病好了,暗中问王恕忱,善人向他吹气、念咒没有?用药没有?王恕忱将经过的情形,据实以告。张雅轩说:“这种治病的方法,我非学不可!”他才诚心诚意地向王善人请问讲病的方法。

九十六、讲病方法

我听王善人这样说过:我给王恕忱讲好病后,常到他家去讲道,有一次从王恕忱家出来,路上碰到张雅轩(雅轩故意在途中相候),问我说:“王恕忱的病,医生都治不好,怎么经您一讲就好了呢?您究竟有什么方法呢?”我说:“我会看人的性,并没有什么玄妙。人做什么事,就变成什么性;做好事就变成善性,做坏事就变成恶性。现今的人,都被物欲迷住了本性,一味的争贪搅扰,稍不如意,就生气上火,哪能不病呢?因为人一有贪心,便生烦恼,这是病根。我讲病是用三种方法,就是收心法、顺心法和养心法。人在病重时,心神无主,所以心慌意乱、精神恍惚,要先用‘收心法’,唤起病人的信心。说你要真信,我有法救你,你要不信,另请高明。病人求生心切,盼望病好,就能生出信心,然后再用‘顺心法’,对病人说:‘你心里有难过的事和过不去的事,向我说说吧!’引诱他说出内心的真话,他越说,心里越痛快,精神就振作起来了。最后用‘养心法’,问他信什么教?他说信哪一教,就说那教的教祖真灵,劝他向教主悔过。如无宗教信仰,就劝他向祖先或父母悔过,坚定他的信心,除去他的疑惑。过悔真了,翻出良心来,病就好了。最要紧的是要按照伦理讲,因为本分是人的命,什么本分,不会当什么人,就是不要命了!并不是天不叫人活着。例如,当儿子的,你叫他说老人的好处,他要是说不出来,就知道他亏孝道,是丢命的人。不信你叫他说老人的短处,他准说得出来。这种人,心里怨恨老人,生气上火,才生病的。真能悔过,立志尽孝,找回本分,就得回命来了,病也就能好。可惜一般人都不知道,天理管人的性,道理管人的命,不信你看着吧!越是不尽伦常道的人,如父母不慈,子女不孝,兄姐不友,弟妹不恭,朋友不信,将来越吃苦受罪,没有福享,准是苦恼无边呀!不过给人讲病的人,必须立住志,发大慈大悲救人的心,心越真越灵。千万不可贪人财物,一起贪心,就不灵了。”

【附记】张雅轩初试讲病

  张雅轩想试试王善人所讲的方法,是否有效?恰巧他村里有个 樊老 太太,病得很重,他便去看她。

  病人家中,是婆媳二人,过穷日子,生活十分困难。他到了樊家,老太太看了半天才认出来说:“原来是张大 先生。唉!我家太脏啦!连坐的地方都没有。”他说:“不客气。”便坐在炕沿边上说:“你老是害了什么病?感觉怎样呢?” 樊老 太太说:“我的头晕,也吃不下饭去,怕是不易好啦!”张雅轩说:“不会的。我看你的精神很好,你是有什么心事吧?不必心窄,说出来大家想想办法。” 樊老 太太说:“你还不知道吗?我儿子出外三年,音信皆无,我又是这个样子,有早晨没有晚上的,媳妇又年轻,‘壶中无酒难留客’,眼看我这家人,不就完了吗?”张雅轩说:“你老可别这么胡思乱想,象你这样忠厚老实人家,不会走到那一步。听说你儿媳妇也很孝顺,我前几天进县城时,还听说有人见过你儿子呢!等我再进城去,替你打听打听。”老太太一听说有人见过她儿子,便坐起来说:“是真的吗?”雅轩说:“是呀!你老别心急,我回去打发人给你送些柴米来,你老放心养病吧!”又问她:“你家供什么神呀?”她说:“只供着灶君。”雅轩说:“灶君最近灵得很,你叫媳妇上三柱香,祷告祷告就好了。”老太太说:“是真的吗?别人都说我不易好呢!”雅轩说:“你老的精神很好,绝死不了,你要是死了,我给你偿命!你老还有后福没享呢!你儿子也快回来啦!我走后,你向灶 君祷告祷告说:‘我不会当老太太啦!您保佑我好了吧!’若能诚心诚意不住声地恳求,不出三天准好。”

  张雅轩回家后,叫人给 樊老 太太送些柴米去。第二天进城,求人用她儿子的口气,写了封信,说是离家三年,因为没赚着钱,所以总没有给家中写信,随信汇去银元十元,等再赚些钱就回家。嘱咐媳妇,好好孝顺母亲。樊老 太太婆媳二人,都不识字。听张雅轩念信,又得着钱,非常欢喜。不久,病就好了。婆媳均努力工作,生活也不困难了。不到半年,她儿子果真回来了。

九十七、讲“善、功、德”

我听王善人这样说过:有一次,我到王恕忱家讲道,张雅轩送我回腾鳌堡,在路上他问我做人的道,我给他讲“善、功、德”说:“为人施舍财物,救急扶危济人,那叫做善。行善的人,将来准富,有洪福享。因为天不亏人,天理是明中施舍,暗里天还。要是为了义举,尽心竭力,任劳任怨,刻苦完成,那叫做功。有功于世的人,准出贵,有权柄。因为舍己为人是出贵的根。人借行善立功,把性情练得炉火纯青,遇逆境能和颜悦色地忍受,死心化性,才叫做德。有德性的人,才能立住万古。因为救人的性,是一救万古。人能做到善功德三个字,就是圣贤了。”张雅轩又问:“那要先做什么好呢?”我说:“最好是办女义学。因为妇德女道,早已失传。一般的风俗,又都重男轻女,还说‘女子无才便是德’。不知女子担负生儿育女、相夫教子的重大责任,愚鲁的母亲,难生贤慧的子女。周有三母(太姜、太任、太姒)才生出圣帝明王,有圣母才有圣子。现今,女子不读书,怎能明理?不明理,怎能生孝子贤孙?以天时来说,圣人生在小康时代,专教男子希圣希贤,是先来‘开天’;我提倡女义学,昌明妇德女道,是后来‘辟地’。将来女子也能做官,也能治国,这是千载难逢的机会!”说话中间,已走近腾鳌堡。张雅轩说:“好!看我的吧!”说完反身就往回走。我听他话里有因,也反身追问说:“看你的什么呢?”他说:“你不是说办女学好吗?”我说:“是呀,怎么,你能办吗?”他说:“你老不知道,我母亲在世时常说:‘家有贤妻,男儿不做横事,我因为没念过书,当了一辈了白眼瞎(文盲),你将来有儿女时,都要叫他们念书,要能立一处女学更好。还要多做善事,我因为每次做饭,先抓出一把锅头米,留着周济穷人,才生的你。’现在又听您说办女学有这么重要,所以我决心三年穷,创办女义学。”

九十八、辽阳县张忠保女义学

王善人说过:初到海城时,我讲善书走到辽阳县张忠堡村(腾鳌堡镇北)。村里房守仁的妻子是续弦,对待他前妻所生的子女,百般虐待。她听我宣讲善书后,痛改前非。有一天,我宣讲“爱女嫌媳”(《宣讲拾遗》之一章),书中描述婆母虐待儿媳的惨酷,听众无不下泪。我对听讲的少女们说:“谁说人没有良心?我看人人都有良心,皆因你们没念过书,才不知道尽孝、尽悌的道,你们为什么不念书呢?”她们都说:“要有学房,我们愿意念书。”房守仁感我的恩,愿意设立学校。我和房守仁步行去锦州请教员,一路上非常艰苦,这年春天河里的桃花水很大,我们从太子河的小河口上船,一直到田庄台下船,然后步行到沟帮子,一天没吃着饭,到太阳落山时,走几步就饿倒了,等到了沟帮子,饭也吃不下去了,到锦州羊圈子村,请来于瑞英任教。四月初二日 开学,仅二十八天,辽阳教育局认为不合格,便被解散了。

九十九、海城县周正堡女义学

  张雅轩听善人讲“善、功、德”后,六月,暂借胡德柱粮房一间,开办周正堡女义学。聘请关刘化行(名国南)任 老师。 关 老师是海城县人,大家闺秀出身,幼年读过诗书,婚后不久,丈夫去世守节,已经五十五年,和张雅轩有亲戚关系,因为是义举,才出 任义务 老师。

  清代末年,风气不开,在乡下男孩子受教育的都很少,女孩更少念书的啦。尤其是海城一带的风俗,女孩子都积私房钱,农忙时做零工,赚钱积存起来,准备结婚后,生男育女时使用。因之,谁也不肯来上学。张雅轩招不到学生,只好每天花八个制钱,雇女孩子来念书,学生家长又反对,说她们在家里,穿怎样破的衣服都可以,要是上学不能穿得破破乱乱的,没钱给他们做衣服。张雅轩答应做新大衫,才雇来八个学生。善人对王恕忱说:“咱俩得和雅轩到各村镇去劝募学生,不能专靠雇人来念书。”便一面宣讲善书,一面提倡读书的好处,又劝来八名,共有十六名学生,才正式开学。平均学龄十八九岁,可见初立女学有多么困难。初期连书桌黑板,全都没有,围着高梁囤念书。以《妇女家训》、《妇女箴规》等做为课本,后来才采用商务印书馆出版的标准课本。张学董并叫他太太刘福堂和弟妹于玉堂,也都上学念书。七月又在周正堡前街增设一处,请袁殿文任 老师,后学生达八十多名。秋天把两处女义学合并到张雅轩院内,增建教室,定名为周正堡淑贞义务女学校。

  善人深知当地的风俗,旗人(满族人)的规矩礼节太严,而汉人又太不重视礼节。因为汉人多是各省逃荒年出关的穷苦人,只知道赚钱买田地。因之,女义学重视礼教,实行尊师敬长,教导学生上下学,必须向长辈行礼,并提倡俭朴实行。义学女生,规定穿蓝布长衫,扎青色辫子根,放学后要帮助家里操作,尽孝悌的道。学生上学读书后,对人彬彬有礼,又自动操作家事,家长们非常欢喜,一传十、十传百,乡下人也都愿意叫自己的女儿上学读书了。远路的学生,免费住校,仅自备食米,蔬菜、酱也由义学免费供给。因之学生人数日增,奠下基础。

  善人常说姑娘是爹妈的心尖,我办女学,直接教育女生,间接也劝化了她们的家庭。

一百、 白老 先生戒酒兴学

我听王善人这样说过:白抚辰(名克忠,1912年43岁)是辽阳县千山站人,喜欢听善书,仰慕杨一孝母成仙。他长兄白子安是秀才,他是个白丁(没有功名),他觉得一辈子也赶不上哥哥,心想要能成个神仙,不就比秀才哥哥强了吗?听说我给王恕忱讲好病,又听说我没念过书,守坟明道,才会讲病。他以为真的遇见活神仙了,非跟我学不可,便随我宣讲善书,劝善兴学。日久,他也学会看性讲病,天天走百家门讲病齐家。人称他为“白神仙”。白抚辰的爹,性情刚强,好饮酒,酒后便骂人,更不赞成办义学。白抚辰在母校困难时期,常偷家中的米,送给义学。

  有一次,我走到他家,劝他爹说:“你刚强了多半辈子,只因为酒后无德,出口伤人,才有人背后叫你酒鬼!好好一个人,为什么要当鬼呢?要是天天善言善语,别人必称他为善人。恶言恶语,别人必说他是恶人。我看你要是能把酒戒了,谁不称呼你一声白老太爷呢?”他说:“好!明天我就戒酒。”第二天吃饭时,他把酒斟到杯中,自言自语说:“你要喝,我偏不给你喝!”又把酒倒回壶里去。象这样反覆好多次,才吃饭。到第四天,从他嘴里爬出一条酒虫,他才把酒戒好。后来我又劝他办学,他便命他长子白子安设立千山站女义学。

一百零一、给刘自阳讲病

  刘自阳(名玉清)海城县宝石山人,性情固执高傲,我行我素,连亲手足都处不好,各自为政,是苦恼的家庭。他腹内长了一块病,他的内兄陈兴亚曾留学日本,相信西医,给他请大夫治了多年,不但没效,反而日见沉重,终于不进饮食,每天仅能喝几匙人奶。

  宣统三年(1911年,时36岁)他请善人去讲病,善人对他说:“你的性子是木克土,天天看别人不对,又不肯说,暗气暗憋,日久成病。你要想好病,必需变化气质。要不化性,恐怕性命难保!你要练习见人先笑后说话,找人的好处,心里才能痛快,病才能好。”刘自阳自己承认平素因不满意现实,专找人的毛病。善人给他讲了三天伦常道,对他说:“你这病不是一天得的,是慢性病,不会一下子就好,我五天后再来,不必去接我。”到时又去给他讲伦常道,助他能认不是、找好处。临走说:“你好好往回归(反省),我七天后再来。”

  第三次去,刘自阳的病就完全好了,能随善人游行各地听道。本分是人的命,善人给他讲伦常道,教他认清自己的本分,知道自己的不是(错误),把不是认真了,找回本分,就是得回命来,病也就好了。

民国元年(1912年)王善人49岁

一百零二、辽阳县穆家堡及海城县新台子村等七处女义学

王善人说过:孙恒昶、孙周静轩(名淑坤,1912年25岁)夫妇,是辽阳县穆家堡村人,家道殷实,是半耕半读的人家。孙恒昶和张雅轩是世交,往还亲密。他见张雅轩突然兴学,很是惊异,便借听我讲善书为名,常来暗中查看。日久,了解了我是为救女子出苦得乐,才倡办女义学,也很佩服张雅轩见义勇为的魄力。他们夫妇乃用自己的住宅,成立穆家堡女义学,由孙周静轩自任 老师。孙恒昶因为家中富有,平素无所事事。从此一面办学,一面随我宣讲善书、学道。因为身心有了寄托,所以精神非常愉快,更领起善风,真是利己利人,为善至乐。

  高正午(名元中)是海城县新台子村人,弟兄四人,排行老四,是腾鳌堡宣讲堂的宣讲生。因为我给王恕忱讲好病,他对我很是佩服,常随我讲善书。又受张雅轩兴学的影响,立志在自己村中立一处女义学。他的哥哥们一致反对,为了办学,他哥哥们和他分了小家(只分收益不分财产为分小家),终于成立了新台子女义学。

  海城县宝石山刘自阳、麦子窝棚朱纯一、接官堡马忠骏等人,都在家中成立了女义学。

  这一年中间,女义学扩充为七校。

一百零三、讲习班

我听王善人这样说过:义学有了发展,师资缺乏又成了问题。张学董问我得怎么办?我说:“到锦州去请人,路途遥远,旅费过多,也不是久远的办法。俗语说:‘朱红缺少,红土也出贵。’要从学生里培养师资,才能生根。”便在寒假成立讲习班,由学生里选出品学兼优,年龄较大的,讲习教学法,派出去任教。一学期后,再调回母校继续读书,另派多读一学期的继任。用这种接力式的小先生制,才解决了师资不足的困难。任过教的学生,伙食、书籍均免费,以鼓励学生踊跃任教。

民国二年(1913年)王善人50岁

一百零四、台安、盘山等县女义学

王善人说过:溪华亭是台安县富户,是读书人。他考察台安县,因设治年浅,文化落后,早有心提倡教育。遇见我以后,乃自动兴学,又随我劝善兴学,讲病齐家,足迹遍东北,溪东家是位有道的人。

  盘山县祁立廷在家里成立女义学,数年后又和杨清川、孙瑞庭、李景云、巩士元等人,创立盘山县高升镇淑德女子义务学校,成为第二母校。

  刘恒足(名广财)盘山县高升镇进北村人,务农为业,开粉房致富。他好佛,从事宣讲善书多年。我慕名往访,一见如故,刘东家随我游行各地讲道,明道以后,专做别人不愿做的工作,兜底补漏。不论走到哪处义学,都自动打扫院落,清洗厕所。出门时,给女界扛行李,实做实行。不好高、不骛远、不贪名、不图利,以天下为家,真是位成人!人人都称他为刘东家。

民国三年(1914年)王善人51岁

一百零五、辽中县朱家房子女义学

王善人说过:朱品一是辽中县朱家房子村人,家道小康,为人好善茹素。听我讲道以后,为领导善风,成立朱家房子女义学,并在邻近乡村,倡立数处女义学。1911年,他到母校尽义务,游行奉、吉、黑三省讲病齐家,以服务公益为天职。

【附记】女义学初受打击

  修行人常说“道高一尺,魔高一丈;道高一丈,魔在头上。”这话确实不错,张学董历尽千辛万苦兴学,女义学刚有发展,却接连不断地受到打击。

  辽阳县高丽堡朱宝林善东,在家中办女义学一处。1914年四月四日王恕忱来查学,该村王忠武素与朱家不睦,唆使警察问王恕忱说:“你是王善人吗?”王恕忱答:“是”。就把他捆绑起来,非刑拷问,送往辽阳监狱。恕忱老母探监归来,七日死去;他妹妹王惠全在外教义学,听说也病死。

   四月十日 辽阳唐马寨巡官罗光远,绰号“罗锤子”,带数十马队到穆家堡女义学,捕孙周静轩之夫孙恒昶善东,也用严刑拷问,索取邪教证物。是日晚罗光远仅穿亵衣、光着脚、横躺在炕上,笑问邪教证物。孙周静轩正颜厉色说:“我们只知办女义学,兴教育、教导乡愚,明白道德,又有什么邪教呢?不信你搜查!”马队便大肆搜查,毫无所得。后经台安县崔国光县长向辽阳县长去函证明女学绝非邪教。张雅轩又亲至辽阳县谒见县长为王恕忱雪冤,始得出狱。共在狱中一百十六天,辽阳境内七处女义学均暂行解散。海城境内的义学也大受影响。

  刘自阳学董自告奋勇,赴奉天省城找他内兄陈兴亚宪兵司令帮忙。陈司令听说王善人给他讲好病的经过,连声称奇,赞叹说:“真是起死回生的神人!”乃写信给奉天省教育厅通知海城教育局不可取缔,女义学才又得以复兴。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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