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十一回 降冰雹天公護法 施妙算真人指迷


陷溺沈淪己有年 愛河滾滾浪滔天

修行自可登高岸 何用中流另覓船


話說孫不二自離了馬家庄,一路之上假裝著瘋顛,行了數月,來到洛陽城外,有個破瓦窯,她便在窯內棲身,常住縣城乞食,裝成十分瘋魔,惹得那些小兒跟到一路,瘋婆子長,瘋婆子短,所以把她喊出了名。這城鄉內外都曉得她是瘋顛女人,再無人來擾她,因此得安心悟道,合著重陽先生大道隱於瘋顛之言也。


又說洛陽縣有兩個出名的痞子。一個叫張三,一個叫李四,往往姦淫欺詐,無所不為。屢見孫不二在街上乞食,雖然面貌醜陋,卻也明眸皓齒,若非臉上有許多疤痕,卻也人材不弱。這兩個痞子看在眼裏,記在心裏。那夜月白風清,滿天星斗,二人從鄉間痞騙良民回來,吃得醉醉醺醺,路隔破瓦窯不遠,張三對李四說:『我們且去與那瘋婆子作一作樂!』李四說:『去不得,去不得,我嘗聽人言,若與瘋顛的女人做了事,一輩子倒霉頭,永不得長運氣。』張三說:『咱們是天神不收,地神不要的人,管他甚麼長運氣不長運氣。』遂不聽李四之言,竟往破瓦窯是來,李四也只得跟他一路往前面走去。行不數步,猛見頭上一朵黑雲,將近窯邊,猛然一聲霹靂,如山崩地裂一般,從二人頭上震來,嚇得張三李四渾身打顫。


那朵黑雲,條爾散漫,天地昏暗,伸手不見掌,狂風驟起,吹得二人徹骨生寒,一陣猛雨落將下來,在二人頭上如擂鼓一般,打得二人頭昏腦痛。李四用手要顧腦殼,那雨打在手背上,如鐵彈子一樣,方知不是雨,原來落的是冰雹,人呼為雪彈子,俗名冷子,這冷子打得二人走頭無路,沒處躲藏。李四不住說道:『活報應,我原說不要來,你強著走來,且看如何!』張三聽見李四埋怨,心中作惱,忽一腳踩在雪彈子,那雪彈子光溜溜的,如何踩得穩,一溜就是一蛟,慌忙爬起來,又踩虛一腳,又是一蹼扒,就像有人推他一般,一連跘了幾跘,跘得頭破眼腫,肉爛血流,只是喊天。不一會雲開月現,依然星光滿天。李四雖挨了些冷子,卻不會跘蛟,倒無大損,只有張三被這幾跤跘得頭昏眼花,只是吐舌搖頭說:『了不得!了不得!這瘋婆子犯不得!』李四說:『你才曉得犯不得,看你下回再來不來!』二人連說邊走,各自回家。李四把這段情事,對那些流氓痞子說知,一人傳十,十人傳百,因此那些不學好的人與乞丐等再不敢到破瓦窯來。孫不二在洛陽一十二年,修行悟道,永無歹人相犯,皆賴李四之功也!後人看書到此。有詩嘆曰:


真人在此悟玄功 豈叫狂徒來逞雄

冰雹降時遭毒打 方知護法有天公


王重陽先生在馬員外家不覺年餘,外面有幾個村老閑談,說馬員外不會享福,白白將一分家財捨與別人,把一個員外娘子氣瘋了,不知走往何處去了。內有一個五十餘歲的人,名叫段安仁,說道:『我昨日到他庄裏去會馬員外,門外無人看守,我一進門,並不見一個婦女,盡是些男子。我問員外在那裡,他們對我說在後面茅庵內聽重陽先生講道。我便往後走,見修蓋許多茅蓬,馬員外同王重陽在當中一所茅蓬打坐。馬員外看見我,即出來陪我到前廳敘話。我問他娘子的下落,馬員外說她有她的道,我有我的妙。我又問怎不見丫鬟使女?員外說:男使之婚,女使之嫁,各立家室,永無欠掛。我又問修這些茅蓬做啥?員外說:召集修行人悟道,養真性。我又問重陽先生怎不見出來?員外說他最愛清靜,不與俗人交。』我問畢與員外把事交代了出來。遇著馬興,我又問馬興:『你們這庄子,先時多熱鬧,如今為何這般冷淡,好像寺院一般。』馬興說:『你不知道,我家來的這位重陽先生是個活神仙,他不喜歡熱鬧,愛的是清靜。自孫娘子走後,他將庄裏丫鬟使女僕婦等,盡行遣去,只留下我們幾個老好在此看守,故這般冷淡。』我又問馬興怎見得重陽先生是位活神仙?馬興答我曰:『凡家中的事與從前的事,莫得人對他講他都曉得,這不為奇?還有未來之事以及某日晴,某日雨,他無不知,豈不是活神仙麼?』


段安仁將馬家庄的話說完,眾村老之內有一個姓潘的老漢曰:『依你這樣講,他能知過去未來之事,我們這乾旱許久,未曾下過雨,何不同去問他幾時有雨?』眾村老齊曰好,即同潘老來至馬家庄。先見馬員外說明來意,馬丹陽即引眾老同到茅庵問重陽先生幾時有雨。先生曰:『你們村東頭土地廟,牆壁上註得有雨期,你們去一看便知。』眾村老聽了這話即出庄來。回往本村,向東頭是來,到了土地廟跟前,果見粉壁上寫得有幾行字。潘老即念與眾人聽曰:『人王面前一對瓜,一顆珍珠照王家,二十三天下大雨,和尚口內吐泥巴。』後面幾行小字寫著四字破,潘老看罷,笑曰:『這是那些學生娃子在此寫的一首字謎,有甚麼雨期?』眾村老曰:『是個啥字謎,你猜得著否?』潘老曰:『我慣懂字謎。怎麼猜不著?』眾村老曰:『你既猜得著,快猜來我們一聽。』潘老曰:『人王下加雨點是個金字,王字旁加一點是個玉宇,二十三天下大雨,鬥攏來是滿字。和尚去其和字而留尚字,泥巴土也。尚字加在土上豈不是個堂字,明明是金玉滿堂四字,那有雨期?』段安仁走上前用手指著二十三天下大雨之句曰:『這明明是雨期,你們偏說沒有,雖然是幾句啞謎,卻有機緣在內,今日十九,隔二十三只有四天,看二十三有雨無雨,便知他靈也不靈。』眾村老齊曰言之有理,於是各自回家去。


到了二十三日,黑雲滿天,大雨如注,從早至午,雨方止。眾村人始信重陽先生之神也。又有北村一人失牛,遍尋不著來問先生。重陽先生曰:『牛在南村大樹之上,鴉雀窩內。』那失牛的人聽了這話,忍不住笑說:『若大的牛,那一點點鴉雀窩,如何裝得下?』重陽先生曰:『你去自可得牛,不必多言。』那人只得出了茅庵,來在南村,果見大樹甚高,上有雀巢,鄉裏人原會爬樹,即爬上樹去採取雀巢,原是一個空窩,用手扯了一下那枯枝墜來,打在臉上,略一低頭,看見村裏破屋之內栓著一條牛,仔細一看,正是所失之牛。這牛趴在破屋裏,外面堆柴草,四圍遮掩,若非從高望下,再也看不見。其人忙下樹來,心中明白,這村裏原有一位樑上君子,慣做此事,若非先生指示,他到晚間,便把牛牽到遠方賣與別人,再尋不出。其人到破屋裏,各自去把牛牽回。


此話不提,那日西村裏又有幾個人有問事,內有一個十三、四歲的孩子,說他哥哥出門數月,不知幾時回家,因此來問老先生,重陽先生曰:『回去問你媽的手。』那娃子聞言笑個不停。稍後回得家來,見他媽手自拿著一封書信說:『你哥哥在萊州做生意,帶得有書信回來,帶信人將才走了,你可拆書唸與我聽。』那娃子拆書念曰:『不肖男書奉慈母,自父去世,蒙母教育成人,今體父志,出外貿易,頗還順遂,目下帳未收齊,不得速歸以慰母心,待秋涼之時,九月半間歸家,侍奉甘旨。』那娃子未曾看完,拍手大笑說:『好靈驗!好靈驗!』他媽正要問他,只見門前來了五六個人,不知為何?且看下文分解。


不因漁父引 怎得見波濤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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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十回 講三乘演說全真道 損面容甘作醜陋人


既得真傳道可修 三乘妙法任君求

淵貞當日毀容面 換得金身萬古秋


話說孫不二聽了馬丹陽之言,是當頭一棒,打破迷網,恍然大悟,如夢中驚醒,嘆曰:『若非師兄之言,險些誤了大事。我平日比師兄穎悟些,怎麼學起道來就不如你?』馬丹陽曰:『非是你不及我,只因你不去領教,故不如我也。所以說聰明反被聰明誤,許多聰明誤自身,天下事只有學而知之,生而知之者能幾人也!』孫不二謝曰:『謹遵師訓,從今後當虛心領教。』馬丹陽大悅,自回廂屋去了。過了數日,要到母舅家去祝壽,將禮物辦齊,與先生說明,又邀孫不二同行,孫不二推病不去,馬丹陽只得命家童攜上禮物,自己跨上黑驢,望母舅家去了。


不表丹陽出外,又說孫不二在房內,因馬丹陽說她不肯領教,故此不明道妙。她記在心中,今見馬丹陽不在家中,眾奴僕俱在前面玩耍,她乃獨自一人來到茅庵,見先生盤膝打坐,他便跪在面前告曰:『弟子孫不二心性愚昧,不明至理,以致兩番失誤,昨蒙師兄開示,方知前言是道,自悔不及,望師原宥,重為指點。』說罷,一連磕了幾個頭。王重陽先生曰:『妳且站立,吾當與汝言,夫道有三乘,量力而行。今吾講與汝聽,看妳能學那一乘?』孫不二即起來,站在旁邊,躬身聽教。


重陽先生曰:『學道之人,要置生死於度外,破得一個死字,可為不死之人。上乘者,虛無之道也,一絲不掛,一塵不染,如皓月當空萬里無雲,只一點靈根,能奪天地之造化,可參陰陽之正理,以法煉之,可使有歸於無,以無而又生有也,能與天地同老,日月同修,此上品天仙之道也。中乘者,秉虔誠而齋戒,奉聖真以禮拜,誦天尊之聖號,諷太上之秘文,一念純真,萬慮俱清,上格穹蒼,萬靈洞鑒,靈光不滅,一點真性,直達虛無,位列仙班,此中乘之道也。夫下乘者,積功累行。廣行方便,濟人利物,多作些好事,常檢點過失,真住自可不昧,靈明原能顯著,或隱或現,與仙無異,此下乘之道也。汝自量力願學那一乘,吾當授汝真訣。』孫不二曰:『弟子要學上乘天仙之道。』


重陽先生笑曰:『汝心卻大,恐志不堅。』孫不二曰:『心卻不大,而志甚堅。此身可滅,而志不可奪也。』重陽先生曰:『凡修道者,要得山川靈氣,故地利不可不擇焉。今東郡洛陽靈氣正盛,應出一位真仙,若到那個去處,修煉十二年,可望成道,汝能去乎?』孫不二曰:『弟子願去。』重陽先生將她看了一眼,擺了一擺頭說:『去不得!去不得!』孫不二曰:『弟子捨生忘死怎麼去不得?』重陽先生曰:『死要死得有益,若死得無益,豈不白送了性命?洛陽離此有千里之遙,一路之上,風流浪子不少,輕薄兒郎甚多,若見妳這容貌如花似玉豈不動心?小則狂言戲謔,大則必致凌辱,妳乃貞烈之性,豈肯受彼穢污,必拚一死以全名節,本欲求長生,而反喪生也,我故云去不得。』


孫不二聞言沈吟半晌,也不辭先生,出了茅庵來到廚下,將煮飯的人盡皆支開,親自將火燒燃,把一罐清油傾入鍋內,待油煎滾,然後取一碗冷水在手,把臉兒朝著鍋裏,雙目緊閉,便起心腸,把冷水傾入鍋裏,那滾油見了冷水暴來,濺得一臉都是油點,油點著處皆燙成泡。孫不二忍著痛苦來見先生曰:『弟子這個樣兒可以去得麼?』重陽先生一見拍掌笑曰:『妙哉妙哉!世間也有這等大志向人,也不枉我到山東走一場。』先生說罷,即將陰陽妙理,造化玄機,煉陰成陽,超凡入聖之工,盡傳與孫不二。傳道畢,曰:『大道隱於不知不識。這不知不識工夫,又要待幾分瘋顛方掩得過於人,使人不知我有工夫,不識我有修行,等到大功成就之日方可現身說法。汝待面上油泡痊癒速往洛陽,也不必來辭我,等你功圓果滿之時,蟠桃會上再相見也。』


先生說畢,瞑目不語。孫不二向著先生拜了幾拜,出了茅庵,只見僕婦婢女從外進來,劈頭碰見,駭得他們大吃一驚,若不是原樣衣服,險些認不出來。當時齊來相問,是何緣故,孫不二說:『我欲與重陽老先生造幾個油餅,恐你們不潔淨,故將爾等支開,我親自動手,誤將冷水傾在滾油內,一時躲避不及,故此滿臉都燙成泡,這是我一時災星,不甚要緊,你們不必驚慌。自各去料理正事,勿叫我為念。』說畢,竟歸內房將門掩閉,默思先生所傳的工夫,逐一做去。口訣妙言,從新演來。


過了兩日,丹陽歸來將進門,眾僕婦便將孫不二被滾油燙壞面目對他說知。馬丹陽不勝嘆息,先到茅庵見過了先生,然後到上房來會孫不二。只見她滿臉是泡,泡已潰爛,黃水交流,把一個如花似玉的面孔弄成一副鬼臉。馬丹陽一見,未免嗟嘆,遂叫了一聲:『孫道友,妳為何不小心,被油燙成這個樣兒,苦了妳也。』話未說完,孫不二圓睜雙眼,將馬丹陽望了一望,大笑不止,走上前一手將馬丹陽拉著說:『你是西王母的童兒麼?他叫你來請我去赴蟠桃大會,我今日便同你上天宮去。快走快走!』說罷,就爬上桌子,手扯窗格,要往上升之狀,忽一交跌將下來,睡在地下,呻吟不止。馬丹陽忙將她扶起,她卻又哭又笑,馬丹陽見她這般光景,心中覺得有些悽慘,復至茅庵來見先生曰:『我孫道友想神仙想瘋顛了,如何是好?』重陽先生曰:『不瘋不顛,誰做神仙?』馬丹陽要再問時,先生已瞑目入靜,並不理會。馬丹陽見先生不理,只得出了茅庵,轉回廳前,悶悶不樂。


又說孫不二一些瘋話,把丹陽支開了,落得清清靜靜,正好用工,做到性體圓明,妙不可言,心地朗然,才識辦道有許多好處,甚是喜歡,即取菱花鏡兒一照,自己也著了一驚!照見滿臉疤痕,紅黑不一,又兼月餘,未曾梳粧,亂髮蓬蓬,就像一個披毛鬼,分明是鳩盤荼、活夜叉。那裏像什麼員外娘子?孫不二照罷形容,心中大喜,自謂洛陽可以去也!於是胡亂將衣衫扯破,用些鍋煤向臉上抹了一把,跑出堂前,大笑三聲,早驚動了那些使女丫鬟家人小子,一齊到來,將她圍住。孫不二見他們靠過來,便往外走。眾使女來拉,孫不二即用口亂咬。有一個貼心的丫鬟,死死拉著孫不二衣服不放,被孫不二掉轉頭來,照她手上一口,咬出血來。那丫鬟將手一鬆,早被她走脫了。眾僕婦使女,見她勢頭凶猛,不敢來拉。慌忙報與員外得知。又說馬丹陽正在廂房內打坐,忽聽外面喧嘩,忙下座來,往外觀看,只見眾僕人來報道:『孫娘子瘋顛大發,跑出外去了。』馬丹陽聞言,猶恐有失,急命僕人快快去趕,自己隨後也來追趕。


且說孫不二一直走出庄來,那看庄門的人也攔擋不住,她庄前庄後的人,一時認不出是孫娘子,所以被她走脫。孫不二知後面必有人來追趕,見那邊村外堆有亂草,她便闖入草內,果見馬丹陽同著家人小子僕婦使女趕來,往前去不多時,忽又轉來,仍由原路去了。孫不二在草內看得明白,見他們走遠了,方才出來,望東南而行。白日乞討鄉村,夜晚宿在古廟,總是荒涼僻靜無人之處,大樹懸岩,能遮雨之地。若有人來問她,她便天上一句,地下一句,胡言亂語又哭又笑。別人見她這個樣兒,知她是個瘋顛之人,也就不問她了。所以一路之上平平安安,見正人君子,也問一問路,不上兩月,竟到洛陽。不知果能成仙了道否?且看下回分解。


一葉扁舟游大海 萬丈波濤不著驚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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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九回 王重陽分身化度 孫不二忿怒首師


吾度眾生授真傳 無無有有口難宣

明知大道非遙遠 人不專心便失緣


話說馬丹陽聞秋香之言,說孫娘子在堂前怒而不息,要請員外去有話言,馬丹陽即與先生說:『是我孫道友不知因何煩惱,要弟子前去敘話,老師傅你寬坐一時,弟子去了,頃刻就回來奉陪。』王重陽先生笑曰:『你去你去。』馬丹陽離了前廂,來到堂中,見孫不二滿臉通紅,怒不可當,馬丹陽陪作笑容,問孫不二曰:『孫道友因何發惱,莫非家人小子冒犯於你,當主人須要放大量些,不必與他們計較。』孫不二曰:『師兄有所不知,我們把王重陽當個有道之人,誰知那老兒大不正經,適才到我睡房內,說了許多不中聽的話,實是惱人,這道不學了罷。』馬丹陽問曰:『師傅幾時到你房中來?』孫不二曰:『適才。』馬丹陽曰:『這便謊言也,先生從早到我屋裏講道,寸步未移,我也未曾離左右,師傅現在我屋裏,秋香來請我之時,也曾看見,你若不信,問秋香便知。』


孫不二未及開言,秋香說道:『我去請家爺之時,王老先生正在講天論地,說得津津有味,家爺同我走後,不知還在那裏不在?』孫不二聽罷,低頭不語,馬丹陽恐先生在廂房久候,也不與孫不二再言,急自轉回廂房去了。且說孫不二悶著一肚子氣,只望請馬丹陽出來,把先生數說一番,出一出氣,誰知反落沒趣,悶悶不樂,也回去了內房。又月餘,馬丹陽親至茅庵與先生問道,重陽先生曰:『爾且坐下,吾當語汝。』乃浩然嘆曰:『嗟乎!世之修道者,或在事上修,或在貌上修,或在口上修,皆失之遠矣,於道原無分毫。又有從耳目上修,肚腹上修,恭敬上修,一切有為之法皆非道也,有失真道之體,不可謂之道也。其形流露,不可盡言,有近於旁門者,有假託修煉者,有浮華重而鎮靜少者,有心志切而力量弱者,皆各有病,病在這個太輕,病在那個太重,都未由中自然做去,故樂在此而憂在彼,進一寸而退一丈,未有大道之妙趣,而實不知也。總之人心不滅,道心不徹。人心不滅者,未看淡俗情,衣服恐其不華麗,飲食恐其不鮮美,聲名恐其不彰揚,才華恐其不顯露,銀錢貨物恐其不多,田園屋宇恐其不廣,一切不能看淡而有求福之心,時而有欲安之意,時而有貧苦之嘆,時而有奢侈之思,滿腔私欲,此即所謂人心也。不減者,不能看淡世俗使之去也,凡人皆其真性,是有造之道器,可成之根基,卻因不能看淡世俗,而使道心不徹也。所謂道心者淡有也,淡無心,淡美也,淡醜也,淡得也,淡失也,淡毀也,淡譽也,淡生也,淡死也,能看淡一切,便是道心,此心用來修道而道可成,用來降魔而魔自消也,修道者,可不去其人心,而存其道心耶?但願人人皆發道心而成正果也。』


不表重陽先生與馬丹陽論道,又言孫不二自那日在堂前被馬丹陽幾句話,說得他默默無言,回在房內心中不服,若說在做夢,又未曾睡,夢從何來?況且明明白白見他進來,言語歷歷在耳,為何又說他在廂屋,並未移動。令人揣摩不出是何緣故。正在猜疑之際,又見王重陽先生揭起簾子,笑嘻嘻闖進來說:『大道不分男和女,離了陰陽不成。』孫不二讓他入內坐下,自己卻退在門根前站下,開言問曰:『先生不在茅庵打坐,來在閨閣何事?』重陽先生曰:『因你背了造化爐,靜坐孤修氣轉枯,女子無夫為怨女,男子無妻是曠夫,我今明明對你講,一陰一陽不可無,陰陽配合是正理,黃婆勸飲手提壺,西家女,東家郎,彼此和好兩相當,只因黃婆婆為媒證,配合夫婦入洞房,二八相當歸交感,結成胎孕在身傍,十月工夫溫養足,產個嬰兒比人強,你今依我這樣做,立到天宮朝玉皇。』孫不二聽了這話,也不回言,竟出門外,將兩扇房門挪來倒扣了,一心要踐前言對質來尋馬丹陽,見廂房門關著,問家僕馬興,馬興說員外往茅庵去了,孫不二聞此言,即向茅庵是來。


且說馬丹陽正在茅庵陪著王重陽先生講道,先生正說到人心要淡,道心要真之處,忽哈哈大笑,對丹陽曰:『你快去!有人尋你來了。』馬丹陽聞先生之言,恐是有客來到,即辭了先生,出得茅庵,往前廳走,正與孫不二劈頭一碰,孫不二一手將他衣服拉著說:『你去看。』馬丹陽問曰:『去看甚麼?』孫不二曰:『你且莫問,去一看自然明白。』馬丹陽只得隨她一直來到內房門首,孫不二將扣扯開,叫馬丹陽進去看來,馬丹陽不知是何緣故,只得走入內去,四下一望,床帳鋪設如舊,箱筒仍如原樣,除桌椅之外,並無別物,遂問孫不二曰:『你叫我進來看啥?』孫不二曰:『看你師傅。』馬丹陽曰:『師傅在茅庵與我講道,那裏又有甚麼師傅?』孫不二不信,親自進來,掀帳揭被,床底床後,到處尋遍,杳無蹤影,口中不住說是奇怪奇怪!馬丹陽曰:『有何奇怪之有?這是你道念不純,著了魔也。』孫不二曰:『師兄說到那裏去了。我生平無雜念,一心好靜。豈有著魔之理?師傅兩次到我房內來,形容宛然在目,聲音然在耳,言語歷歷可記。豈是著魔?』馬丹陽曰:『先生說了些甚麼言語,你可告訴我。』孫不二遂將重陽先生兩次入房內說的那些言語,對馬丹陽說了一遍。馬丹陽哈哈大笑,說:『孫道友,你聰明一世,糊塗一時,這回卻迷了。』孫不二曰:『怎麼是我迷了?』


馬丹陽曰:『學道之人,要虛心下氣,不恥下問,方是得一步進一步,一步高似一步。積絲累寸,積寸累尺,積尺累丈。以十成千,以千成萬,道之妙處不以數計,故曰道妙無窮。你今略得了一點玄功,以為道止於此,每月死守著你這間房子,灰心枯坐,不明陰陽之理,不識造化之機,也不去師傅跟前領教,礙以男女之別,遂起人我之見,先生見你死守此法,總不能了道,想親身來指示你,也是妨於嫌疑,故此陽神出現,分身化度,先生屢對我講一陰一陽之謂道,離了陰陽道不成,這陰陽是陽火陰符之陰陽也,非謂男婚女嫁、治世之陰陽也。這個是言如此妙理,惜妳不悟。那個是言這般玄機,嘆汝不識。獨陽不長者,陽屬火,火多必躁,不能成丹。孤陰不生者,陰生水,水多必溢,不能成丹。此孤陰獨陽者,譬水火不能濟也。總而言之,修道之人,要水火相濟,陰陽貫通,方可還丹。說你背了造化爐者,明說你不明真陰真陽之理也。曠夫怨女,亦孤陰不生,獨陽不長之義也!故明與你講學道之人,不可無此陰陽,此陰陽者乃還丹之妙用。黃婆者真意也!以真意會通陰陽,如提壺勸飲良美矣。


真意屬土,土色黃,故喻之為婆。西家女金也,金旺於西,故曰西家。東家郎木也,木旺於東,故曰東家。兩相當二八一斤之數也。金非木之子不剋,木非金之子不生,於陰陽造化,五行生剋之理也。修道者必以意會通,如媒之說合兩家,使金木相逢,兩無間隔,如夫妻之好,洞房者丹庭也,使金木歸於丹庭。金者魄也,木者魂也,聚此魂魄於一處,戀戀不捨,依依相偎,魂不離魄,魄不離魂,似夫妻一般,兩下相當,汞也是八兩,鉛也是八兩。交感是結丹之處,是言魂魄相依,精氣若有所感,凝結其中,如懷胎也。十月者,十是數足。溫養者,火候也。此言精氣凝結,以火候煉成丹,足乃圓滿之謂,工程圓滿,嬰兒降生。嬰兒是真氣所化之神也!此神從泥丸宮出來,上朝金闕而為真人,豈不是神仙麼?』丹陽說畢不二大悟。欲知後事如何?且看下回分解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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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八回 談先天真一妙理 除魔根不二法門


心外求仙路就差 水中月影鏡中花

先天妙理君知否 只在一心便可誇


話說重陽先生對丹陽、孫不二曰:『性本先天一物,圓陀陀、光灼灼,雖有其名而無其形,不識不知,難畫難描,有何所似。吾今為汝等勉強圖個形像,汝當自誠。』先生說罷即取筆在手,向紅漆凳兒上,畫了一個圈圈○,於圈圈之內點了一點⊙。畫畢,即向馬丹陽、孫不二曰:『汝二人可識此義理麼?』馬丹陽與孫不二齊聲答曰:『弟子等心性愚昧不能識此義理,望師傅指示。』


重陽先生曰:『頭一個圈兒,是渾渾沌沌,天地未分,日月未判之象,名曰『無極』。無而生有,故於圈內生出一點,是名『太極』。這一點生天生地生萬物,這先天由太極而生,這一點即為一氣,故曰先天一氣。這性從先天而發,發於未有其身之前,著於己沒其身之後。這一點靈性,是不生不滅之根,故曰靈根。這靈根無人不有,只是凡人自昧耳,自昧者自迷耳。自迷本性,遂使妄念齊生,邪侈隨念而入,永失先天,不聞大道也。苦海無邊,何所是岸。嗟乎!悟道者無幾人,行者少實參,先天隨處皆可驗,莫以人心問先天,若以人心問於先天先天原不可得,恃道心問於先天,先天即在目前,人心者即一心暗昧貪求之心也,道心者即天良發現之心也。天良既發現,先天不求而自得也。又要卻病,卻病者非卻風寒暑熱之病,要卻貪嗔痴愛之病,此病一卻,百病不生,可以延年益壽,可以成佛作仙,為聖為賢,今將這一部工夫傳於汝等,當勉而行之。除病之道,要除病根,尋著其根,病不難除也。其病多半從貪嗔痴愛得來,又由酒色財氣所致。是故修行之人,必先除酒色財氣,去其外感,後絕貪嗔痴愛,去其內傷,病根自拔,病體自癒,然後大道可修,長生可得。


今指酒字而言,有人知酒之為害於道也,誓必除之。及見酒猶津津以戒自持,或因人勸,或見人行令,而遂有欲飲之意,本不曾飲,而此意一起,即如欲也,此乃酒之病根也。除者須於起意之時除之,方能拔淨其根。


有人知色之為害於道者,誓必除之。及見色猶念念以戒自持,或嬌姿獻媚,窈窕呈情,而心意頗動,遂有羨慕之情,本不曾通,而此情一起,即如通也,此乃色之病根也。除者須於起情之時除之,方可盡去其根。可見酒色之病根,皆藏於心意之間,欲去病根之道,先正其心,使誠其意。而病根自斷也。其病根之不斷者,由心意之未正也。心意未正,偶發一念,雖不曾飲,而此意已欲飲也;雖不曾通,而此情已欲通也。先時原無此想,因感外而動內,猶水中之月,岸石激水,水動則月亦與俱動,雖無其實,而形影已搖也,真道不可得也。


欲求斷根之法,儒有非禮勿視,非禮勿動,見如不見,聞如未聞;釋有忘人、忘我、忘眾生之語;道有視之不見,聽之不聞之說,此皆可以鋤酒、色之病根也。


至於財字難言矣,有因道緣未就,而暫作計較者,有因身家甚窮,而姑求生活者,其勢不得不然。尚有略跡原心之例,其餘若講門面者,有講聲勢赫奕,衣服飲食者,有講田園廬舍者,以及奇技巧淫者,常在名場利藪中打滾,屢於算盤斗秤內苛求,既欲求名求利,又欲成仙成佛,這個樣兒也來學道,豈不可笑。至於氣字,人人未平,剛氣誰人有?正氣誰人養?不過使一切淨氣、躁氣、血氣、俗氣,或於貌上流露,或於言中爭勝,或於事中爭強,或於忿中逞雄,認氣不認理,安有浩然之氣哉!如此等人,也來學道,豈不可笑!此等病根,欲求斷絕之法,儒曰:『不義之富貴於我如浮雲。』又曰:『持其志勿暴其氣。』釋曰:『不受福德,得成於忍。』道曰:『悉破吝貪,慈心下氣。』此皆可以除財氣之病根也。


以上四端,欲斬斷病根,必正其心念,儒在乎醒,釋在乎覺,道在乎悟,能醒、能覺、能悟,則天下事看得透徹也。重陽先生說除病之理已畢。馬丹陽、孫不二又問打坐之工如何用法。重陽先生曰:『靜坐忘情,止念心死神活,厚鋪坐褥,寬解衣帶,於子時向東微微盤膝打坐,握固端身,叩齒嚥津,舌抵上顎,耳以反聽,微開其目,以垂眼簾,以神光返照於臍下,故曰玄關。靜坐之工,須止妄念,有一毫妄念,則神不純陽,而功難成也,又要忘情,情不忘則心緒不寧,道亦難成也。厚鋪坐褥者,使可耐坐而身不倦也。寬衣鬆帶者,使氣得以行住也。子時者乃陽氣發生之時也。而向東者取生氣也。盤膝而坐者,收養神氣也。握固者,即拳手以兩拇指掐第三指,為忘形也。端身直脊者,使兩間通達而氣不擁塞也。唇齒相叩,使重樓無耗氣之患。口乃氣竅,口開則氣散,故宜閉之耳。返聽者,耳通精竅,遂於音聲,故返聽而不聞。微開目者,使不生於黑暗也。目為神竅,目傷於色,神從色散,全開則神露,全閉則神暗,故半垂簾也。目光自玄宮返照於臍下,猶天之日月光明而生萬物也。寡言語以聚氣,使氣不漏於口,絕音聲以養精,使精不漏於耳,空色相以凝神,使神不漏於目,故謂之無漏真人也。』


重陽先生講道已畢。又曰:『此乃打坐之工,入德之門矣,不可視為虛妄,汝等當勤而行之,自有應效,休得懈怠,自誤前程。』先生說罷,又格外指撥一番。馬丹陽、孫不二默會其意,辭了先生,各歸原處,依法行持,漸有應效,以為道止於斯,再不到庵叩求精微,只按照這一點工夫,儘做過了月餘,馬丹陽正在廂房內打坐,只見重陽先生走進來,馬丹陽起身接入,先生坐下語丹陽曰:『大道無窮,取之不竭,用之不盡,要使貫通萬化,不可執其一端,要誠心向道,真心改過,方可有益於身心也。道不向不成,一時一刻不離本體,一言一動必由寸衷,惺惺不昧,念念皆仁,此真向道也,過不改不除,如病在私,則以公心去其私;病在欲,則以理心去其欲,病在偏,則以中心去其偏;病在傲,則以和心去其傲。凡病在此處,即於此處治病,求助如此,隨起隨覺,隨覺隨掃,隨掃隨滅,自然心中和如春風,朗如星月,闊如天地,靜如山嶽,漸漸氣滿神溢,默運乎一元,充周乎四體,不知不覺之間,而大道成也。』


不提王重陽先生與馬丹陽談道,又說孫不二獨自一人正在房內打坐用工,忽見王重陽先生掀開門簾,走進房來,孫不二猛著一驚,慌忙站起身,正要開言問他,只見先生笑而言曰:『道理精微,道法無邊,一體貫通,萬派朝宗,要活活潑潑做來,自自然然行去,方為有功。如你這次冷冷清清,孤孤單單,坐在這裏,總是無益。豈不知孤陰不生,獨陽不長,似你這樣死坐,使陰陽不能相通,怎能懷胎,怎能產嬰兒,我與你講,若要這個不離那個,你若要那個依然不離這個。』


王重陽先生幾個這個那個,把一個孫娘子說得滿臉通紅,羞愧難當,氣得渾身打顫,急忙掀開門簾,跑出外面,到堂前坐下,即喚使女秋香快去請員外來,秋香見主母如此作怒,不敢遲慢,忙到前廂來請馬員外,丹陽正陪著重陽先生講說妙道,忽見秋香慌慌張張走進來,對馬員外曰:『不知主母因何發怒,坐在堂前,叫奴婢來請家爺,有話要說。』馬丹陽即辭先生曰:『師傅寬坐一時,弟子去便來。』重陽先生將頭點了一點說,你去你去,不知此去如何,且看下回分解。


不知這個那個理  故起這樣那樣心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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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七回 賄族長馬鈺立捨約 談玄功重陽傳真修


流水迅速莫磋跎 名利牽纏似網羅

萬丈懸岩撒手去  一絲不掛自無魔


話說馬員外用了孫淵貞之言,將族內三個當事人賄賂通了。馬文魁遂使馬釗對族中人言曰:『馬鈕說捨家財之事,才是一計。』眾族人問曰:『是一啥計?』馬釗答以留虎守山之計。眾族人又問,用此計是個甚麼心事?馬釗曰:『馬鈺要想樂清閒,故留那老只做箇看財奴。』眾族人又問怎見得留他做看財奴?馬釗曰:『馬鈺見那老兒是個忠厚人,要留他料理家園,又恐他不肯用心,故假說把家財捨與他,他便認以為真,要索捨約,馬鈺想不與他立紙捨約,又恐他不肯用心看守,故此邀約我們做個見證,就與他寫張文約,栓著他的心,使他實心實意看守,豈不是留虎守山麼?』眾族人曰捨與他就是他的了,他焉得不看守。馬釗曰:『他分毫都拿不去怎麼說是他的?』眾族人曰怎見得他分毫拿不去?馬釗曰:『他是遠方來的一箇孤老,莫得親人,又若大年紀,吃不了好多,穿不了好多,眼睛一閉,空手來時空手去,原業仍歸舊主人。那老兒白白替人看守一場,豈不是看財奴?』眾族人聞言俱笑。馬釗又以利誘之曰:『那老兒死後,家財仍歸馬鈺,馬鈺乏嗣無後,何愁不落在我們子姪手內。如今順水流舟,做一個假人情,圓他一個心願,我看那老先生也是有情有義的人,我們把此事作成,日後有少長短缺,也好與他借貸,所以說當面留一線過後好相見。』眾族人聞馬釗之言俱皆樂從。


言語原來不在多 若非受賄了私事

片言都可息風波 總有好言也錯訛


話說馬釗見眾族人應允了,約於明日取齊。到了次日,眾族人來到馬員外家中,見老貢生馬隆陪著王重陽先生坐在廳上,說說笑笑,指手畫腳,談天論地,親熱不了。馬文魁吩咐馬員外多辦席桌,安排酒餚,見族人俱來齊,即開言說道:『族中長幼尊卑人等俱已在此,今有馬鈺願將家財捨與王重陽老先生,不知你們依從不依從?』這些人都是馬釗說對了的,那一個不依允。當下齊聲應曰:『我們俱已願從,並無異言。』馬文魁即叫馬鈺寫了捨約,拿來唸與眾人聽,馬文魁揭著,使馬釗唸曰:


立出拾約人馬鈺,今將祖父所遺家園田產房屋銀錢貨物,家人小廝僕婦使女家具器田使物等件,一井拾與王重陽老先生名下管業,任其自由自便。馬姓族內人等,並無異言,馬鈺自捨之後,亦不得退悔,恐口無憑,立約為據。族長馬隆、馬文魁、馬文賢、馬文德、馬文玉。在證人馬釗、馬銘、馬鑑、馬鎮。立拾約人馬鈺是實。


馬釗將捨約唸畢,仍交與馬鈺。馬鈺雙手呈與重陽先生,先生接了,即吩咐開席,大塊吃肉。大盃喝酒。儘他們吃個醉飽方才散去。詩人讀至此處,有時單道馬鈺當年捨業勇決。故此成道亦快。詩曰:


家財捨盡慕修行 此日早將妄念了

一物不留慾怎生 他年故得道先成


且說馬員外見族人散去,才入內房。馬員外曰:『若非娘子教我如此如此焉能將此事做得成。』孫淵貞笑曰:『凡事順理做去,無不成也。』馬員外說:『成是成了,我們求道之事,又怎樣去求?』孫淵貞曰:『求道之事須緩緩進步。待先生養息幾日,我們同去拜師。』馬員外連聲稱妙。


不提馬員外與孫淵貞商量求道之事,又說王重陽先生,一心召集天下修行之人,在此修真養性,猶恐四鄰捏造謠言,滋生事端,免不得先要施些惠澤,使人人懷惠,個個沾恩,才為我用。於是廣行方便,多施仁德,或錢或米不時周濟貧窮與鰥寡孤獨之人。馬家族內有少長缺短之事,必幫湊一二。男不能婚著,必使之婚。女不能嫁者,必使之嫁。凡有疾病喪葬無不周全。有借貸不遠者,也不尋人討索。正應馬釗說他有仁有義之言。故此內外肅靜,上下相安,任隨先生召集多人,在此講道談玄,再無閑言閑語,有頭有腦,全始全終。皆施惠於人之力也。凡為人上者,或富貴之家勿以吝嗇居心,而不施惠於人矣。後人讀書至此,有詩嘆曰:


堅吝居心事不成 閑言閑語隨時生

若非王祖能施惠 焉得連年享太平


且說王重陽先生既施惠於外,又經營於內,乃創建十餘座茅庵於後花園之側,以備修行人養靜之所。諸事已妥,先生即移在當中一座茅庵悟功。一日馬鈺同淵貞夫妻二人來到茅庵,雙雙跪下,向先生求道,重陽先生曰:『道者覺路也,使人歸於覺路而出迷途也。然必由淺入深,以小致大,依次序做去,方可有功。但凡學道者先要煉性,蓋性本先天之物,必須將他煉得圓陀陀,光灼灼,方為妙用。夫性與情連,性情發動,如龍虎之猖狂。若不煉之,使其降伏,焉能去其猖狂而歸於虛無也。煉性之道,要混混沌沌,不識不知,無人無我,煉之方得入法,降龍伏虎之道既行,又必鎖心猿而栓意馬。所謂心猿意馬者,心如猿猴之狡,意如烈馬之馳,故必栓之鎖之,使猿無所施其狡,馬無所逞其馳,使歸於靜定。靜定之功,能奪天地造化,陰陽妙理,能靜則萬慮俱消,能定則一念不萌,順而行之為凡,逆而行之為仙,要使心內無一毫雜念,莫一點障礙,空空洞洞,不著一物,杳杳冥冥,莫得一樣,所謂一絲不掛,一塵不染,此乃道之大略。更有深奧不可名狀,只可心領意會。待汝進步之後,吾必與汝點。馬鈺更取道號丹陽,孫淵貞更取道號不二,是永無二心之意。』


道號取畢,馬丹陽、孫不二同齊拜謝了師傅轉歸內房。孫不二對馬丹陽曰:『未拜師學道之前是夫妻,如今同拜師傅,習學妙道,是為道友,我稱你為師兄,你呼我作道友。再者學道之人要絕恩愛,必要分房另居,不得你私自到我這裏來,我也不私到你那裏去,有事商量,可命使女往來兩下相請,同到前廳議敘。』馬丹陽曰:『憑在於你,我無不可,你能真心,我也能實意,便一年半載不到你房裏來,也是無妨。』丹陽說畢,即叫馬興來抱了毯氈被褥,在前面廂房鋪設床帳,辭了孫不二來到廂房安身。後人有詩言他夫妻分房勇決,故成道亦易。


大道原來不戀情 戀情焉得道功能

且看馬祖當年事 夫妻分房意最誠


且說孫不二自與馬丹陽分房之後,不覺半月,一日喚使女來請馬丹陽同去茅庵問道。馬丹陽即離了廂房來會孫不二。兩人同到茅庵參見先生問曰:『師傅昨言性是先天之物。敢問先天何所似?』重陽先生曰:『先天者渾沌一氣也,無色無聲,不識不知,有何所做,有言似者,便非先天也。似之一字,便失妙諦,不可以做言之,但言先天有所似,即著於相也。著於相,便失先天之禮。人言先天在這裏,這裏已屬於不是。人言先天在那裏,那裏也非先天義。說來說去無一物,即將一字來擬議,休說一字是先天,一字原來也不是。你今欲知先天理,筆下與你判詳細。』重陽先生說罷,提筆在手,要判先天妙諦,不知怎樣判法,且看下回分解。


性本先天最靈物    能煉真性即先天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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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六回 孫淵貞勸夫捨家財 馬文魁受賄通權變


話說重陽先生將『借財護道招集修行人』之言對馬鈺說明,馬員外悅服,向先生言曰:『你老人家如此說來,是個大有道德之人,我與拙荊孫氏,都願拜你老人家為師,不知先生意下如何?』重陽曰:『只要你夫妻真心修道,我則無可無不可。但必須先捨家財,而後傳汝至道,可使一心一意,免得常牽常掛。』馬員外曰:『你老人家要用銀錢只管去用,我並不吝嗇,又何必捨?』王重陽曰:『不捨終是你的,我不得自由自便。』馬員外曰:『田地在外,銀錢在內,我去將契約賬據呈上來:交與老人家,便是捨也。』重陽先生曰:『契約姑存汝處,只須請憑族長。立一紙捨約,便可為據。』馬員外變喜為憂。


辭了先生,轉回上房,將重陽之言對孫淵貞說知。又曰:『依我看來,此事不妥。』淵貞曰:『怎見得不妥。』馬員外曰:『難道娘子不知我們這族內人之心麼?』淵貞曰:『人各有心,焉能盡如。』馬員外曰:『我們這族內之人,見我們夫妻乏嗣無後,一個個都想分絕業,只等我兩口兒一死,這家財田地俱歸他們了,焉肯叫我把家財捨與別人,我故曰不妥。』孫淵貞曰:『這也不難,你明日請幾位得力的族長來商量商量,他們若依從便罷,若不應允,你可如此如此,他們定然樂從,包你此事成就也。』馬員外聽了笑道:『娘子果有才情,這事多半能成。』即喚馬興去請族長,准於明日午前取齊。馬興去請族長,自不必提。


到了次日,族長來至,又跟了一些同班的弟兄,與其下輩的子侄,都默想有席桌來吃喝,當下這些人到廳內,分班輩坐下,有一位倫輩最高的,名叫馬隆,是個貢生,當時馬隆問馬鈺曰:『你今請我們來,有何話說?』馬鈺說:『孫兒近年以來常患啾唧,三天莫得兩天好,一人難理百人事,更兼你那孫兒媳婦,屢害老昏,難以管事,今有陝西過來一位王老先生,是個忠厚人,是我留在家中,我意欲將家園付與他料理,我同妻子吃碗閒飯,他說好便好,要我請憑族長與他出一張捨約,因此我才請各位尊長來商量,說出一張捨約與他罷。』馬員外話才住口,惱了一位堂兄,名叫馬銘,這馬銘站起身來,指著馬鈺說道:『你痴了嗎?憨了嗎?胡言亂語,祖宗基業,只可保守,那有捨與別人之理,你受了誰人籠哄,入了恁般圈套,說出這不沾因的話來。』馬員外自知其理不合,見他作惱。不敢再言。


有個堂叔馬文魁,是位儒學生員,又有個堂兄馬釗,是位國子監太學生,這兩位縉紳,是馬族中兩個出色的人才,凡有大小事務,全憑他二人安頓,或可或不可,只在一言開消。這馬文魁是有權變之人,當時見馬銘搶白馬鈺,隨口按著說:『是不要埋怨他,你們這員外是個老實人,埋怨他無益,可去叫那王老先生出來,待我問他一問,看他是何原故?』說畢,即叫馬興去喚來。馬興去不多時,即將老先生請到廳前,他也不與別人見禮,別人也把他全不放在眼裏,馬銘一見大笑曰:『我想是那一個王老先生,卻原來是那討吃的孤老。』馬文魁對重陽先生曰:『你這老漢在我們地方上乞討數年,未聞你有何能為,不知我家員外看上你那一宗,把你接在家,有穿有吃,足之夠矣,就該安分守己過活時日,以終餘年,為何蒙哄我姪子,叫他有家財捨與你,你五六十歲的人,未必全不懂事,天下那有這道理說出唇來,豈不怕人恥笑?』


馬文魁說畢,重陽先生答曰:『我生平莫得能為,不過是窮怕了,故叫他把這家財讓與我,等我過幾年快活日子,管他們恥笑不恥笑。』話未畢,有馬富田馬貴跳過來,向著重陽先生面上啐了幾啐說:『你這不要臉的老兒,歪嘴丫頭想戴鳳冠,黃鼠狼想吃天鵝肉,枉自你活了幾十歲,說這不害羞的話,令人可惱。』馬富對馬貴說:『我們休得嚷鬧,只把他逐出莊去,便是好主意。』說罷,要來挪扯,只見馬釗前來擋住說:『不必趕他,念他是個孤老,我們員外既留他,儘他去罷,只不許員外捨業就是了。』馬富馬貴方不動手。馬員外向馬貢生耳邊不知說了些甚麼言語,只見馬隆對眾人說:『是你們這些娃兒不消鬧嚷,各人回去罷,我自有個定要,我不叫他捨,他焉敢捨!』這個老貢生是馬族中一個總老輩子,誰敢不從,於是各自歸家。


馬員外暗將馬隆馬文魁馬釗三人留下,請到書房坐下,款以酒食,老貢生坐在上頭,馬秀才下首相陪,馬監生在左,馬員外在右,方才坐下,即有家人小子傳盃遞碗,把盞提壺,美味佳餚,自不必說。酒過三巡,馬員外站起身來說道:『三祖二叔大哥俱在此,我馬鈺有樁心事要與三祖和二叔商量商量。』馬秀才曰:『你有啥話只管說來,我們大家揣摩。』馬員外說:『我豈當真把家資捨與王重陽麼?不過暫叫他與我看守幾年,我得清閒清閒。』馬釗曰:『叫他看守倒不要緊,又何必立甚麼捨約。』馬員外曰:『大哥不知,這無非一時權變,欲使他真心實意與我看守,我也得放心,他也可不怠。』馬文魁曰:『你這道理,我卻不明白,你可慢慢說與我聽。』馬員外曰:『二叔聽小姪說來。只因小姪多病,你那姪媳亦屢患頭昏,難以料理事務,人欲尋一個忠厚老實的人替我經營。幸得天從人願,來了這位王老先生,是個極忠厚老實之人,我有心把家園付與他料理,因此對他說,你好好的把這家務經營,要當成自己的家園一樣,不可三心二意。那老先生不會聽話,他即問我曰:『你叫我將這家財當成我自己的一樣,難道你把這家財捨與我不成?』我兒他說這痴話,我便隨他這痴話答曰:『捨與你就捨與你有啥來頭?』明明是一句戲言,他卻信以為實,要我請憑族長與他立一紙捨約,我想他是一個孤人,又無三親六眷、親戚朋友,便捨與他,他也搬不到何處去,況且上了年歲,又能再活幾年,就與他立張紙約,且圖他一個喜歡,等他好替我專心專意經理,我卻享享清閒,養養疾病。他死之後,家財仍歸於我,有何損傷,望二叔與我作主,成全此事。』


馬秀才曰:『族內人眾我也作不了主,可問你三祖爺,看是如何。』馬文魁話未說畢,老貢生馬隆搖首曰:『我一輩不管二輩,我也作不了主,看馬釗如何說話。』馬監生曰:『有族長在前,我焉敢自尊。』馬員外曉得空口說空話不行即進內去。取了一種寶貝出來,在他們眼睛上一幌,便把他們迷住了,由不得他不作主,你道這個甚麼寶貝?


自森森又硬又堅 有了他百事可做

明幌幌有圓有方 莫得他萬般無緣


且說馬員外將這寶貝與他三人各獻了些,他們得了這寶貝,眼睛都笑合了縫,不得不轉口過來。馬貢生即對馬秀才曰:『馬鈺適才講得明白,不過借捨約栓那老兒的心,使他好專心照理家務,也是無礙之事。』馬秀才曰:『雖然權變一時,必須大家湊力。』馬監生曰:『只要三祖爺與二叔父肯作主,那些人自有我去安服他們。』馬文魁曰:『再不然,我與你三祖爺兩個作主,但不知你怎麼樣安服眾人。』馬釗向他耳邊說了幾句,馬文魁喜曰:『妙妙!如此說法,何愁他們不服。』當時起身對馬鈺說:『你只管放心,包你能成,但不知這捨約怎樣立法。且看下回分解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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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五回 馬員外勤奉養師禮 王重陽經營護道財


仙佛聖賢只此心 何須泥塑與裝金

世間點燭燒香者 笑倒慈悲觀世音


這四句詩,講的是成仙成佛成聖賢,都在這心內用功夫。心正而身亦正,所行之事亦正;心邪而身亦邪,所行之事亦邪。故修行之人,必先正其心而後誠其意,蓋心不正而意不誠,意不誠,妄念百端,永失真道,古人有詩云:「妄念一生神即遷,神遷六賊亂心田,心田一亂身無主,六道輪迴在目前。」又曰:「六道輪迴說不完,畜生餓鬼苦千般,勸君勿起妄貪念,一劫人身萬劫難。」所以說仙佛聖賢只此心,此心不可不正,此意不可不誠,若不正心誠意,徒以塑像裝金,燒香點燭,有何益哉!笑倒觀世音者,笑世人不能正心誠意,而講修行,徒以燒香點燭而邀福澤,是不知此心之妙也,故發笑耳!閑言少敘,書歸正傳。


又說馬員外聽說提罐的老人來了,即忙出外接著,拜請老人到家內。那老人隨著他來到廳上,竟自坐在椅兒上,大模大樣,氣昂昂的問曰:『你叫我進來有何語言?』馬員外曰:『我見你老人家若大年紀,終日乞討,甚是費力,不如就在我家內住下,我情願供養於你,不知你老人家意下如何?』話未說完,那老人勃然變色說道:『我是乞討慣了的,不吃你那無名之食。』馬員外見老人變臉變色,不敢再言,抽身進內,對孫淵貞說:『那提鐵罐的老人被我請在家內,我說要供養他,他言不吃我無名之食,眼見是不肯留之意,因此來問你,看你怎樣安頓?』孫淵貞聞言笑曰:『豈不聞君子謀道不謀食,小人謀食不謀道。』你見面便以供養許他,是以飲食誘之也,君子豈可以飲食誘之乎!是你出言有失,話不投機,待我出去,只要三言兩語,管叫老人安然住下。』 


非是先生不肯留 只因言語未相投

淵貞此去通權變 管叫老人自點頭


且說孫淵貞來到廳前,見了老人拜了一拜,道了個萬福,只見那老人笑曰:『我乃乞討之人,有何福可稱?』孫淵貞曰:『你老人家無罣無礙,逍遙自在,豈不是福耶?不憂不愁,清靜無為,豈不是福耶?這塵世上許多富貴之家,名利之人,終日勞心,多憂多慮,妻恩子愛,無休無息,雖曰有福,其實未能受享,徒有虛名而已,怎似你老人家享的真福!』那老人聞言,哈哈大笑曰:『你既知逍遙自在是福,清靜無為是福,怎不學逍遙自在?怎不學清靜無為?』孫淵貞曰:『非不學也,不得其法也。欲逍遙而不得逍遙,欲清靜而不得清靜。』老人曰:『只要你肯學,我不妨教你。』孫淵貞曰:『既你老人家肯發心教我,我們後花園內有座邀月軒,甚是清靜,請你老人家到裏面住下,我們好來學習。』老人點頭應允。


說話投機古今通 先生今日遇知音

知音說與知音聽 彼此原來一樣心


且說老人聞淵貞之言,心中甚喜,點頭應允。馬員外即叫家人馬興將後花園邀月軒打整潔淨,安設床帳被褥,桌椅板凳,一應俱齊,即請老人入內安身。又撥一個家童,名叫珍娃,倒荼遞水,早晚送飯。又說馬員外對孫淵貞曰:『我們同那老人講了半日話,未知他姓名,我去問來。』孫娘子說:『大恩不謝,大德不名,只可以禮相遇,何必定知其名?祇呼為老先生,便是通稱。』馬員外不信,定要去問,孫淵貞攔擋不住,只得由他去問。馬員外來到後花園邀月軒,見老人在榻上打坐,馬員外走攏跟前,說道:『敢問你老人家高姓尊名?家住何方?為甚到此?』一連問了幾遍,老人圓睜雙目,高聲答曰:『我叫王重陽,家住在陝西,千里不辭勞,為汝到這裡。』


馬員外聞亡言吃了一驚,說道:『老先生原來為我才到這裏。』王重陽拍手大笑曰:『咱正是為你才到這裡。』馬員外又問老先生為我到這裏。到底為何?王重陽曰:『到這裏為你那萬貫家財。』馬員外聽了這句話,又好笑,又好氣,老著嘴臉,抵他一句說:『你為我這萬貫家財,難道說你想要嗎?』王重陽答曰:『我不要,我便不來。』這兩句回言,氣得馬員外面如土色,急自出去。


先生說話令人驚 平白要人財與產

世上未聞這事情 其中道理實難明


且說馬員外出了邀月軒,遠走邊想,自言自語,這老兒好沒來頭,動不動便想別人的家財,虧他說出口來,連小孩都不如,還有甚麼道德?回到上房坐下,默默不語。孫淵貞見他臉色不對,必定又受了那老人的話,遂笑而言曰:『我叫你莫去問,你卻不信,定要去問,總是你問得不合理,被老先生言語衝突了,須要放大量些,不要學那小家子見識。』馬員外聞淵貞之言,顏色稍和,遂對淵貞曰:『我想那老兒是有德行的人,誰知是一個貪財鬼。』孫淵貞問道:『怎見得他是貪財之人?』馬員外便把王重陽要家財之言說了一遍。孫淵貞聽畢說道:『王老先生要你家財必有緣故,你怎不問個明白,常言道:『千年田地八百主。這財產是天地至公之物,不過假手於人,會用的受享幾十年,或幾輩人,不會用的,如雨打殘花,風捲殘雲,隨到手隨就化散了,又到別人手裏,所以說財為天下公物,輪流更轉,周流不息,貧的又富,而富的又貧,那有百世的主人翁,千年的看財奴。』


萬貫家財何足誇 誰能保守永無差

財為天下至公物 豈可千年守著他


且說孫淵貞勸丈夫馬鈺曰:『王老先生要我們這家財必有原因,只要他說得合理,無妨相送於他,況我們無兒無女,這家財終久要落在別人手裏。』話未說完,馬員外笑口:『娘子說得好容易,我先輩祖人從陝西搬到山東,受盡千辛萬苦,掙下這一分家產,我雖不才,不敢把祖宗的苦功血汗白送與人。況且我們夫妻才半世年紀,若將家財捨與別人,我們這下半世又如何度日,又吃啥穿啥,豈不誤了大事?』孫淵貞曰:『枉自你是個男兒漢,卻這般沒見識,我們把家財送與他,是求他長生之道,既有了道,便修成了神仙,要這家財何用?』又曰:『一子成仙,九祖超昇。怎麼對不過先祖?看來這一個道字,比你萬貫家財值價多。』 


金銀財寶等恆河 財寶雖多終用盡

不及道功值價多 道功萬古不消磨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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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四回 談真空孫貞誨夫主 求妙道馬鈺訪明師 


天也空,地也空,人生渺渺在其中。

日也空,月也空,東升西墜為誰功。
田也空,地也空,換了多少主人翁。
金也空,銀也空,死後何曾在手中。
妻也空,子也空,黃泉路上不相逢。
朝走西,暮走東,人生猶如採花蜂。
採得百花成蜜後,到頭辛苦一場空。


話說王重陽來到山東登州府寧海縣,假以乞化為名,實欲探訪修行之人。這且不提,又說寧海西北有個馬家庄,在內有個馬員外,名鈺,是個單名。父母棄世得早,又無弟無兄,獨自一人娶妻孫氏,小名淵貞。這孫淵貞容貌端莊,心性幽靜,且能識字觀書,追古窮今,不愛捉針弄線,挑花繡朵,雖是女流身分,卻有男子氣慨,大凡馬員外有不決斷的事情,必來咨問,另在孫淵貞一言半語,頓絕疑惑。所以,他兩口兒相敬如賓,情同師友,只是膝下並無一男半女,眼看已到中年。


迅速光陰不可留 年年只見水東流

不信試把青菱照 昔日朱顏今白頭


這幾句詩講的是光陰似箭催人老、日月如梭趁少年。這馬員外夫妻看看年近四十膝下無兒,馬員外那日對孫淵貞說道:『你我二人離四十歲不遠,膝下乏嗣無後,這萬貫家財,也不知落於何人之手?』孫淵貞曰:『三皇治世久,五帝建大功,堯舜相揖遜,禹疏九河通,成湯聘伊尹,文王訪太公,五霸展謀略,七雄使心胸,贏秦吞六國,楚漢兩爭雄,吳魏爭漢鼎,劉備請臥龍,東晉與西晉,事業杳無蹤,南魏與北魏,江山屬朦朧,唐宋到於今,許多富貴翁,試問人何在?總是一場空。自古及今數萬餘年,帝王將相幾千餘人,到頭盡空,轉眼皆虛,你我夫妻,把前後的事一齊付之於空,只當天下莫得我們,這一家父母未生我二人。』馬鈺聞言笑曰:『別人雖空,猶有苗裔,我們這一空,連根都空斷了。』孫淵貞曰:『空到無根,是為太空。』 


空到極時為太空 無今無古似洪濛

若人識得太空理 真到靈山睹大雄


孫淵貞又曰:『若說有子無子,有子也空,無子也空,文王當年有百子之說,於今有幾個姓姬的人?誰是他萬代子孫?有幾人與他掛掃墳臺?又相傳張公藝有九男二女,郭子儀七子八婿,竇燕山五桂聯芳,劉元普雙萼競秀,此數人皆斯衍慶,子嗣繁盛者也,如今又有幾個兒孫在那裏?依然悽風冷雨,荒臺古墓,愁雲滿天,蓬蒿遍地,豈不是有無都歸於空也。孤墳壘壘,難道盡是乏嗣之人?佳城鬱鬱,未必定有兒孫之輩。我想人生在世數十年光景,只在須臾之間,好比石火電光隨起隨滅,又如夢幻泡影非實非真。大廈千間不過夜眠七尺,良田萬頃無非日食三餐,空有許多美味珍餚,枉自無數綾羅綢緞,轉眼之間無常來到,瞬息之內萬事皆休,丟下許多榮華,不能享受,枉有無數金錢,難買生死,枉自變人一場。』 


經營世故日忙忙 古往今來皆不在

錯認迷途是本鄉 無非借鏡混時光 


孫淵貞又對馬員外曰:『我們於空無所空之處,尋一個實而又實的事情,做一番不生不滅的工夫,學一個長生不死之法。』馬員外曰:『娘子妄言了,自古有生必有死,那有長生不死之理,從來有始必有終,那有人作不息之事?』孫淵貞曰:『妾嘗看道書,有煉精化氣,煉氣化神,煉神還虛,使真性常存,靈光不滅,即是長生之道。若學得此道,比那有兒女的人,更強百倍!』馬員外曰:『話雖這樣講,精又如何能使之化氣?氣又如何能使之化神?神又如何使之還虛?志得真性常存?焉能靈光不滅?』孫淵貞說:『你要參拜師傅,才能得此妙理。』馬鈺曰:『我便拜你為師,你可傳我功夫。』淵貞曰:『妾乃女流之輩,不過略識得幾個字,看過幾本書,焉能解悟妙理?若要真心學道,離不得參訪明師。』馬員外曰:『參師訪友,是我生平所好,但修道之人要有根基,若無根基,成不了仙,作不了佛,所以我自量根基淺薄,再不言修道二字也。』


孫淵貞曰:『夫君之言差矣,但在世上變人,俱是有根基,若無根基,焉得變人?不過深淺之不同為。根基淺者六根不全,或眼失於明,耳失於聰,手缺腳跛,痴聾瘖啞,鰥寡孤獨,貧窮下賤,此根基之淺者也。至於根基深者,或貴為天子,富有四海,或尊居宰輔而管萬民,或身為官宦,聲名顯耀,或家道豐裕,樂享田園,六根完好,耳目聰明,心性慈良,意氣和平,此根基之深者也。世間所重者富貴,這富貴之人又比那尋常之人,根基分外深厚,若再做些濟人利物的事兒,越把根基培大了,成仙成佛成聖賢,俱可以成也。所以說根基要隨時增補,不可以為一定是前生帶來的。若果是前生帶來,又何愁來生帶不去?譬如為山,越累越大,越累越高,休說我們無根基,若無根基,焉能享受這若大家園,以及呼奴使婢,一呼百諾,如此看來,也算大有根基之人也。』馬員外本是好道之人,不過一時迷昧,今聞孫娘子剖晰分明,義理清楚,恍然大悟。


即站起身來謝曰:『多承娘子指示,使我頓開茅塞,但不知這師傅又到何處去訪?』孫淵貞曰:『這卻不難,我嘗見一位老人手扶竹杖,提個鐵罐,神氣清爽,眼光射人,紅光滿面,在我們這裏團轉乞化,很有幾年,容顏轉少,不見衰老,我看此人定然有道,待他來時,接在家中,供奉於他,慢慢叩求妙理。』馬員外曰:『我們若大家園,應該做些敬老憐貧的事,管他有道無道,且將他接在家中,供奉他一輩子,他也吃不了好些,穿不了許多,我明日便去訪問如何?』孫淵貞曰:『早修一日道,早解脫一日,事不可遲。』 


丟下馬員外夫妻之言,又說王重陽自到寧海縣一待幾年,此時將玄功做到精微之地,活潑之處,能知過去未來之事,鬼神不測之機,神通具足,智慧圓明,便曉得度七真,要從馬員外夫妻起頭,正合著鍾離老祖遇馬而興之言,故去去來來,總在這團轉乞化,離馬家莊不遠,如此數年,也曾見過馬員外幾回,知他大有德性,也曾見過孫淵貞兩次,如他大有智慧,欲將他二人開示一番,又道醫不叩門,道不輕傳,非待他低頭來求,志心叩問,不可言也。因他在這團轉乞化多年,個個俱認得他,都以為是遠方來的孤老貧窮無靠之人,在此求吃,誰曉得是神仙?那識他是真人?偏偏出了這一個孫淵貞天下奇女,蓋世異人,又生了這一雙認得好人的眼睛,就認得那貧窮無靠的孤老,是位真仙,對丈夫說了,要接他到家中供養求道,遂便七真陸續而進。論七真修行之功,要推孫淵貞為第一。


生成智慧原非常 識得神仙到北方

不是淵貞眼力好 七真宗派怎流芳


話說馬員外聽了妻子孫淵貞之言,即出外對看守莊門的人說:『若見那提鐵罐的老人到此,急速報與我知。』這看門的人,連聲答應。那一日馬員外正在廳上坐著,忽見守門之人前來報道,那提鐵罐的老人來了。馬員外聞言:即出莊來迎接。這也是王重陽老先生的道運來了,正應著鍾離老祖所說,自有人來尋你之言。但不知為員外來接先生,又是如何?且看下回分解。 


神仙也要等時來 時運不來道不行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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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三回 受天詔山東度世 入地道終南藏身 

 

世態炎涼無比倫 爭名奪利滿紅塵
眾生好度人難度 願度眾生不度人


話說王孝廉原是無病之人,只不過裝成有病,欲杜絕纏擾,好悟玄功。這張海清先生如何知道他這個深心,故左診右診,診不出他是啥病,只得隨著眾人口氣說:『當真是個中風不語的毛病。』即索紙筆,開了一張藥單,無非是川芎三錢、防風半兩。開畢,即向眾人談了幾句閑話,喝了一盃香茶,隨即收了謝禮,各自去了。先生走後,眾朋友亦與王武舉作則說:『孝廉公保重些,我們回去了,改日再來看你。』王武舉把頭點了一點,眾友各自走了。


周娘子見客走後,即叫兒子秋郎同玉娃到西村裏藥鋪將藥辦回,用鑵子熬好傾在碗內,使秋郎雙手捧到書屋內來。才叫一聲阿爹用藥,只見父親圓睜雙目,狠狠的頓了一腳,嚇得秋郎連忙把碗放下,跑出外去,二次使他再不肯來。秋郎去後,王孝廉暗將藥傾在僻靜處,從此以後,只有玉娃進進出出,端荼遞水,至於使女僕婦,不敢到他門前,他若看見,便捶胸頓腳,故此都不敢來,就是周娘子念在夫妻之情,進來看他,他也不願。自他假中風之後,內外事務,都是娘子一人料理,地無空閑常來問他。凡親戚朋友來看望他兩次,見他如此模樣,也不再來。因此人人講說:『好一個王武舉,可惜得了壞病。』只這一句話,把他撇在冷落地方,清清靜靜,獨自一人在書屋內悟道修真,修行打坐,如此一十二年,大丹成就。


妻為用來子為伴,渴飲茶湯飢餐飲,看來與人是一樣,誰曉他在把道辦?

一十二年功圓滿,陽神頂上來出現,世上多少修行人,誰能捨得這樣幹。


且說王武舉在家修成大道,能出陽神,分身變化,自己取了一個道號,名田『重陽』。這王重陽那夜書屋打坐,正在一念不生,萬籟俱寂之時,猛聽得虛空中呼曰:『王重陽速上雲端接詔。』其聲徹耳,重陽忙縱上虛空,見太白星站立雲端,口稱玉詔下,王重陽跪聽宣讀,昭曰:


念爾重陽苦志修行,一十二載,毫無過失,令則道果圓滿,特封爾為開化真人,速往山東度世,早使七真上昇,功成之後,另加封贈,爾其欲哉。金星讀詔已畢,重陽再拜謝恩,然後與太白星君見禮,星君曰:『真人速往山東度世,勿畏勞苦,有負帝心,他日播桃會上相見,再來敘談。』星君說罷,自回天宮,重陽仍歸書屋打坐。


那日早晨,玉娃送水來淨面,推門不開,急忙報與王母知道,周娘子同著兩個使女來到書房門外,恁般喊叫,門總不開,以為孝廉必死,遂將門拗脫,走進書屋,並不見人,周娘子又驚又慌,急命人四下找尋,全無蹤影,周娘子大哭,驚動村裏的人齊來探問,玉娃即將原由對村人說之,眾人皆曰:『這就奇怪,門又閂著,人不見了,難道升屋越壁不成?』於是進內一望,並未拌一磚一瓦,又分幾路找尋,並無下落。內中有個通講究的人說:『你們不用去尋,我看王孝廉那個樣兒定然成了神仙。』眾村人齊問曰:『怎見得他成了神仙?』那人曰:『他在這書房內坐了十二年,未曾移動一步,托名中風,實為絕塵,我嘗見他紅光滿面,眼內神光射人,不是神仙,焉能如此!』眾人聞言半信半疑,齊聲言道:『這說他定成了仙,駕雲上天去了。』周娘子聞言,方減悲哀,眾人各自散去。


又表王重陽那日在書屋借土遁離了大魏村,望山東而來,走了數千里地,並無甚麼七真,只過著兩個人,你說那兩個人?一個為『名』之人,一個為『利』之人。除這兩等人外,再無別樣人物,王重陽見無可度之人,仍回陝西。行到終南之下,見一土山綿亙百里,清幽可愛,不如用個剋土之法,遁入土之深處,潛伏埋藏,再待世上有了修行人,那時出來度他,也不為遲,於是捻訣念咒,遁入土內。約半個時辰,已到極深之處,有個穴道儘可容身,遂入穴內。以墊其形,服氣調息,以存其命。


許大乾坤止二人 一名一利轉流輪

七真未識從何度 土內蟄身待後因 


且說王重陽土內墊身,不知天日,似乎將近半年,猛聽得嘩喇喇一聲如天崩地裂之勢,將土穴震開一條縫透進亮來,上面金光閃爍,如是師尊駕到,王重陽大吃一驚,慌忙縱上地裂,果見鍾呂二仙,共坐土臺,王重陽俯伏在地,不敢仰視,呂祖笑口:『別人修道上天堂,你今修道入地府,看來你的功程與別人迥異,上違天心,下悖師意,有如是之仙乎?』重陽稽首謝罪曰:『非弟子敢違天意而悖師訓,實今山東原無可度之人,故暫為潛藏,以待世上出了修行之人,再去度他不遲。』呂祖曰:『修行之人何處無之?只是你不肯用心訪察,故不可得也。譬如你當初何曾有心學道,非同祖師屢次前來點化,你終身不過一孝廉而已,安得成此大羅金仙?汝今苟圖安然,不肯精進,遂謂天下無人,豈不謬哉!汝能以吾度汝之法,轉度於人,則天下無不可度之人。昔吾三醉岳陽人不識,輕身飛過洞庭湖,以為世無可度者,及北返遼陽,見金國丞相有可度之風,於是親自指點,丞相即解印歸山,修成大道,自號海蟾。劉海蟾效吾南遊,他又度張紫陽,張紫陽又度石杏林,石杏林又度薛道光,薛道光又度陳致虛,陳致虛又度白紫清,白紫清又度劉永年、彭鶴林,此七人俱皆證果,是為南七真也。當時吾以為無人可度,誰知他又度了許多人。天下之大,四海之闊,妙理無窮,至人不少,豈有無人可度之理!今有北七真邱、劉、譚、馬、郝、王、孫,屢次叮嚀,汝不去度,豈汝之力不及海蟾,非不及也,緣汝畏難之心故不及矣。』


呂祖說罷,重陽頓開茅塞,惶恐謝罪,汗流夾脊,鍾離老祖叫他起來,站立旁邊,告曰:『非是汝師尊再三叮嚀,只因蟠桃會期在邇,要詔天下修行了道真仙,共赴此會,這蟠桃於崑崙山,一千年開花,一千年結子,一千年成熟,總共三千年方得完全。其桃大如巴斗,紅如烈火,吃一顆能活千歲。西王母不忍獨享,欲與天下仙佛神聖共之,故設一會,名曰『群仙大會』,每一會要來些新修成的神仙,會上方有光彩,若只是舊時那些仙真,遂謂天下無修行學道之人,王母便有不樂之意,上古時每一會得新進真仙一千餘人,中古時得新進真仙數百餘人,值茲下世,量無多人,故囑付汝早度七真,共赴蟠桃,與會上壯一壯威,添一添光彩。目下蟠桃將熟,汝若遷延日時,錯此機緣,又要待三千年方可赴會,可不惜哉!』


這一番話,說得透透徹徹,重陽真人復跪而言曰:『弟子今聞祖師之言,如夢初醒,今願重到山東度化,望祖師指示前程。』鍾離老祖曰:『地密人稠,汝必在人稠密地之中,混跡同塵,現身說法,自有人來尋你,你可從中開導,大功可成。此去遇海則留,遇馬而興,遇邱而止。』鍾離老祖說畢,即同呂祖乘雲而去。王重陽復向山東而來,一日,遊一個縣分,名曰寧海,乃山東登州府所管,重陽真人憶祖師之言,遇海則留,莫非應在此處?就在此地停留,手提一個鐵罐,假以乞討為名,如呂祖昔日度他之樣,以度於人,不知度得來否,且看下回分解。


混跡同塵待時至
時來道果自然成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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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二回 萬緣橋真傳妙道 大魏村假裝中風

  

了悟猶如夜得燈 無窗暗室忽光明
此身不向今生度 更向何時度此身


話說王孝廉抱著七朵蓮花,移步下山,忽被葛藤將腳一絆,跌了一蛟。猛然驚醒,萬象皆空,卻是一夢。睜眼看時,卻在自己家中書房內臥著。見兒子秋郎站立在側邊,王孝廉咳了一聲嗽,秋郎聽見,喊道:『爹爹醒來了!爹爹醒來了!』這一聲喊叫,驚動了周娘子忙來探問說:『相公酒醒來嗎?』王孝廉曰:『好奇怪!好奇怪!』周娘子曰:『事皆出於自迷,有何奇怪?』王孝廉曰:『卑人明明送客出去,為何還在家中?』周娘子答曰:『官人太放蕩了,你昨日送二丐出去,半日不歸,找人探望幾遍,渺無蹤影,是我放心不下,央二叔王茂同玉娃前去尋你,於二十餘里之外,見你倒臥橋上,熏熏大醉,人事不省,雇車將你送回家來。睡了一日一夜,今才醒來,官人從今後當自尊重,酒要少飲,事要正為,來歷不明之人休要交遊,你今受了朝廷頂戴,乃鄉人之所敬仰,若倒臥荒郊成何體統?豈不自失威儀,而取笑於鄉人也。』


王孝廉起而謝曰:『娘子藥石之言,卑人敢不銘心刻骨,我想昨日那兩個難友,定的是二位神仙。』周娘子說:『明明是兩個乞丐,怎麼說是二位神仙?』王孝廉曰:『聽其言詞,觀其動靜,所以知其必仙也。』周娘子問道:『他講了些甚麼言語?做了些甚麼事情?那一點像個神仙?』王孝廉遂將幫湊他資本他如何推卻,次日送他行不數步,就有二十餘里遠,如何作歌,如何贈酒,與其上山摘蓮,臨行之言,從頭一一對周娘子說了一遍。又曰:『我才飲他三盃便醉了一日一夜,種種怪異,若非神仙,焉有此奇事?』周娘子言曰:『嘗聽人講,世間有等歹人,有縮地之法,略一舉步便在十里之外,一日可行千里。又以迷藥入酒中,帶在身旁,見一孤商獨賈,即取酒觀之,飲酒一沾唇,便昏迷不醒,他卻盜人銀錢,剝人衣衫,到你醒來之時,無處尋覓。若不慎之於前,終必悔之於後也。』


周娘子話畢,王孝廉自思,娘子終是女流,若與他分辨,定然說不清白,不如順他意見了局此事,便隨口答曰:『娘子之言是也,卑人謹當識之。』娘子退後。王孝廉常獨自一人坐在書房,思想金童無心昌之言,翻來覆去,默會其理。如此多日,忽然醒悟金重二字,合攏來是個鍾字,吳心昌作無心昌,昌字無心,是個呂字。明明是鍾呂二仙前來度我,我今無緣,當面錯過,越想越像,不覺失聲嘆曰:『惜哉!惜哉!』猛又想起臨別之言;會期原不遠,只有兩個三,仍從離處遇,橋邊了萬緣。不遠者,必主於近也。兩個三,必三月三也。離處遇,欲知來處,必於去處尋之。了萬緣者,言萬法皆歸之意。想到此,不覺心生歡喜。光陰似箭,日月如梭,瞬息之間,殘冬已盡,新春又來。


一年氣象一年新 萬卉爭研又一春

少小兒童皆長大 看看又是白頭人


且說王孝廉過了新年,一轉眼就是三月,到了初三日,私自離了家,還由舊路而至橋前,等候多時,不見到來,默想形像,心甚誠切,站立橋頭,東張西望,忽聞背後有人呼曰:『孝廉公來何早也。』王孝廉回頭一看,正是去年那兩位難友,忙上前拉著袖襖說:『二位大仙一去,可不想煞弟子。』無心昌同金童到橋頭坐下,王孝廉雙膝跪在面前說:『弟子王吉,肉眼凡胎,不識上仙下降,多有褻瀆,望乞赦宥。今日重睹仙顏,真乃三生有幸,願求指示迷途,使登覺路,弟子感恩不淺。』說罷,只是叩頭。只見二人呵呵大笑,口內金光流露,燦人眼目,俯仰之間,二人改變形容,左邊一人頭挽雙髻,身披敞衣,面加重棗,目似朗星,一部長鬚垂於胸前,幾片鵝毛扇在手中。右邊一人頭戴九梁巾,身穿黃道袍,面如滿月,眼光射人,劍俾一口,果是鍾離老祖與呂祖純陽。王孝廉跪拜,低頭不敢仰視。


呂祖曰:『上古人心樸實,風俗良淳,授道者先授以法術衛身,而後傳以玄功成真。今時世道澆漓,人心不古,若先授以法術,必反誤其身,故先傳以玄功,不假法術而身自安,不用變化而道自成,道成萬法皆通,不求法術而法術自得也。是謂全真之教。』即說全真妙理曰:


『所謂全真者,純真不假之意也。人誰無真心?一轉便非了。人誰無真意?一雜便亡了。人話無真情?一偏便差了。初心為真,變幻即為假心;始意為真,計較即為假意。至情為真,乖戾即為假惰。所謂初心者,即固有之心也;所謂始意者,即朕兆之意也。所謂至情者,即本性之情也。心中有真意真情,情中方見真心真意,由真心發而為真意,由真意發而為真情。是情即自然景象,無時非天機之呈露,然則人可不真哉。入不真心,即無真意,無真意即無真情。嘗見修道之士,動則私念迭起,念之私即心不真處,靜則欲念相循,念在欲即心不真處。私欲不絕,發或全無真意,或半真半假,即半真半假之際,正天人相乘之時,是意也,情所不能掩也。驗真道先驗真情,驗真情即可知心真與未真,知意真與未真,故修真之道,必以意始,意誠心亦誠,即心所發之情亦誠矣,誠斯真也。誠若不真,見之於言,則言不由衷,非真言也。見之於行,則行不率性,非真行也。修之者,修去心外之心,意外之意,情外之情,當於舉念發言時,提起天良,放下人心,不許疑二其心,混雜其意,方為真心真意真情,一毫不假,是真道。真道遍行,故謂之全真也。』


呂祖將全真之理說與王孝廉畢,又授以煉己築基,安爐立鼎,採藥還丹火候,抽添一切工夫,王孝廉再拜受教。呂祖又曰:『汝成道之後,速往山東,以度七真。七真者,乃囊昔所言七朵金蓮之主者也。』呂祖叮嚀已畢,即與鍾老祖將身一縱,遍地金光,倏忽不見。王孝廉望空拜謝,拜畢,猶瞻仰空中,默想仙容,只見王茂同玉娃是來說:『我們奉娘子之命。前來找尋家爺,因疑在此,今果得遇,遂請歸家免懸望。』孝廉乃緩緩而行,一路默記呂祖所傳之道。歸得家來,不入內室,竟到書室坐下。周娘子聽說丈夫歸家,即來看問,見孝廉不言不語,若有所思的樣兒,娘子看罷即勸丈夫曰:『官人屢次輕身出外,常使妾身擔憂,只恐有玷品行,取笑於鄉人,官人屢不聽勸,如何是好?』王孝廉正默想玄功,連周娘子進來,他都不曉得,那裏聽她說甚話來,只是最後,猛聽見周娘子說:『如何是好?』他也摸不著頭腦,隨口答曰:『怎麼如何是好,如何是不好?』娘子見他言語,說不上理路,遂不再言,各自退去。


王孝廉心中自忖,這般擾人,焉能做得成功,悟得了道?若不設個法兒,斷絕塵緣,終身不能解脫。低頭想了一回,想出一條路來,除非假裝中風不語,不能絕這些牽纏。想罷,即做成那痴呆的樣兒,見有人來,故作呻吟之狀,又不歸內室去,就在書屋涼床上臥下,周娘子睹此情形,憂心不暇,一日幾遍來問,只見他日內唧唧噥噥,說話不明,呻呻喚喚,擺頭不已。


周娘子無可奈何,即使玉娃去請幾位與他平日知交的人來,陪他閑談,看是甚麼緣故?這幾位朋友,都是王孝廉素所敬愛,一請便來,當下進得書屋:齊聲問曰:『孝廉公可好嗎?』王孝廉將頭搖了幾搖,把手擺了幾擺,口裏哩理喇喇,說不出話來,只是嘆氣。幾位朋友見他說不出話,一味呻吟,如是有病卻不知害的啥病?有個年長的人說:『我觀孝廉公像是中風不語的毛病,不知是與不是?我們村東頭有個張海清先生,是位明醫,可找人去請他來診一診脈,便知端的。』周娘子在門外聽得此言,即命玉娃去請先生。不一時將先生請到,眾友人一齊站起身來讓先生入內坐下,將孝廉形狀情由對他說明。張海清即來與王孝廉看脈。兩手診畢,並無病脈,只得依著眾人口風說:『果然是個中風不語的病症,只要多吃幾付藥,包管痊癒。』說罷,即提筆寫了幾味藥料,不知醫得好醫不好?且聽下回分解。


只緣武學原無病
非是先生醫不明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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